她往前一步,脚下踩碎枯叶的声音惊动了弄花人,那书生衣冠的人回头看来,露出一张清秀俊美的脸。
“敏之?”秦音微微睁大了眼睛,走上前去,“你怎的在这里?”
书生向她作揖,身姿颇具文人风骨,声音却是清朗柔和的女音:“音娘安。”
顾慎小字敏之,出身世家,生来体弱,受金山寺灵觉大师指点离家修行,师从隐世大能鹤津居士,及笄之后仍需离家叁年方可保一世平安。顾慎父亲顾安同将长女托付于有总角之谊的发小姜恒,其中也是存了联姻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姜晗强求表姐,反倒搁下了他边疆大吏凉州刺史顾安同的女儿。姜晗无奈,只能请顾小姐做了他小女儿姜云章的先生,只当作顶重要的娇客贵女待着。
秦音与顾慎的关系在她成亲前因姜晗一直不冷不热,彼时她每每见着姜恒夫妻内定的儿媳妇顾慎都觉着尴尬脸热,婚后更是羞于面对顾慎,又被姜晗整日在床笫之间磋磨,陡然变得郁郁寡欢起来。而顾慎却还是那个顾慎,落落大方光风霁月,对待满面愁容的秦音反倒时常劝慰,两人一来二去倒渐热络起来。
“音娘,”顾慎笑着拉住她的手,牵她走到梅树下,“我知道你往年钟爱这些梅树,还曾为林靖和题诗作赋,所以今日来替你打理一番,待到明年雪融冰消之时,你便可见我今日之功了。”
秦音的目光从嶙峋虬结的梅枝移到顾慎红扑扑的脸上,想起当年同姜荷章说过的“梅妻鹤子”的愿望,如今却金丝雀一般囿于院中一隅,实在是郁结难消。
她强撑着笑了笑,将话题扯到姜云章身上,顾慎很轻易地被她转移了注意力,笑着和秦音说起云娘的那些趣事。顾慎多年修行素有道心,行事言语都与常人有些许不同,比起俗世功名更在乎灵魂不灭,故而她教导云娘也自有一套方法,从不拘泥于四书五经,杂谈志怪道家典籍倒是更多些。比起那些同她之乎者也的女夫子,云娘当然更喜欢这位顾姐姐,不过谁也比不过她的好嫂嫂,就连大哥也要往后站。
说起来倒也可笑,或许是因为姜恒夫妇醉心权势疏忽天伦,又或许是秦音天生可亲,姜家的叁个孩子无一例外都十分亲近她,这份奇妙的依恋最后扭曲成占有欲,结下的便往往是一份苦果。
说起云娘顾慎便不可避免地提到荷娘,姜家的二娘子。姜二娘子素有才名,豆蔻年华于江州诗会一举赢得头筹,一篇《江州赋》也曾引得“洛阳纸贵”,而比她才名更甚的,是她的艳名。古有赵后杨妃,今有姜家二娘,赵后杨妃环肥燕瘦皆一时之美,姜二娘子瘦不露骨丰不垂腴,面如满月莹莹有光,是其他女夫子用来教育云娘内外兼修时立的典范。但顾慎同她却并不亲近,连云娘都不甚亲近她这位姐姐。
如此人物即便藏于深闺也不会委于平常之家,更不必说姜恒夫妻在她身上寄予厚望了。因此宫中的姜太后早就以思念亲人为名将其接入禁中,如今封了挂名的怀玉郡主,更是盛京炙手可热的贵女。
就是这样的人物,在进宫前一天还要算计她的去留。
秦音不由得看了看四周的高墙,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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