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已守江州数年,法觉寺作为江州官寺与地方长官多少交好,因此连带着秦音的请托也十分顺利,法觉寺慧字辈的知客慧能亲自安排接待了秦音一行人,二人寒暄一阵,外头亲兵来报南平郡王已回,小沙弥正领着人往禅房来了。
说话间秦音顾慎与慧能便听见门外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叁人起身准备迎客,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逆着日光踏过门槛,一股雨后竹林的气味随着闯入室内的风扑面而来,秦音不由得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样。
他往前走了两步,向叁人作了一揖:“在下殷复,在此问叁位安。”
他着一身霜色常服,上绣同色锦线的竹枝,袖口衣摆镶有淡青色滚边,腰间系着一块白玉梅花佩,外披一件花白的氅衣,衣着素雅又不失清贵。再观其姿,肩平腰直长身玉立,虽不似习武之人龙虎之姿,但别有贵胄仪态书生风流,一张脸与姜晗也是不相上下,想必在盛京也是被掷果盈车的主儿。
秦音福身回礼,大方地向殷复介绍顾慎与慧能,最后微微笑道:“家奴莽撞,妾身在此多谢郡王殿下有心关照。”
“少夫人多礼,在下与曈昽有总角之谊,按理本应称少夫人一声嫂夫人才是,前次拜访没能问候嫂夫人,今日能尽绵薄之力方好。”殷复微笑。
秦音没有接茬,而是伸手示意殷复落座:“郡王殿下请坐,茶已沏酽,虽比之贡品不如,但法觉寺的江州龙井也别有风味。”
“在下却之不恭。”殷复坐下,慧能见状告辞,只留秦音、殷复、顾慎叁人在桌上各怀心思。
“郡王殿下伴五殿下前来江州巡察,若有何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您多包涵。”秦音将茶盏推至殷复面前,首先寒暄道。
“嫂夫人多虑,江州奉我二人为座上宾,着实用心。”殷复笑道,“只是近日公事繁忙,难得与曈昽有机会私下叙旧,我房中有一本江州山水风物志,每每翻阅则令我心驰神往,如能有人导游,那再好不过了。”殷复品了一口茶,称赞道,“确实好茶,久而回甘。”
秦音闻言笑了笑:“原来郡王殿下也看这些杂书。”
“我自幼与父亲驻守边疆,惯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年长几岁回了盛京被拘在王府中,心里却是念着天高地阔的,于是课业之余便爱看些游记志异。虽难登大雅之堂,倒也确实有趣。”殷复放下茶盏。
“郡王身堪大任课业繁重,往往不能深入民间亲自见闻,看些游记见识各地风土人情倒也是好的,毕竟前人也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总是没有错的。”秦音客套了一番,“为免只见目下叁尺斗室,依郡王之意当是志存山高水远天地之间,正是大志向远卓识。”
殷复虽心知她恭维而已,却也心下熨帖,对她又有了新的评价。顾慎见他二人你来我往相谈甚欢却又言辞有度,心中沉郁愈重,直到茶过叁巡殷复告辞,回程路上她才试探秦音:“之前丰乐山上你还说不想掺和,现下还能这么说吗?”
秦音皱眉叹气:“南平郡王看来是不死心了,竟想从我这里入手与姜晗重建私交。”
“你怎么想?”顾慎一双眼盯住了她的表情动作。
“他似乎并不想隐藏用意。”秦音双眉随着深吸的一口气稍稍上提,随后一切恢复平静,“我会向母亲通报的,其实我本就以为,一味躲避并不可行。”
“你的意思是……”顾慎言而未尽,伸出一只手掌,五指张开比出一个数学。
“我说了,这与我无关。”秦音微微低头,眉头抬高睁大双眼,又略微努了努嘴,向顾慎做出一个带着些许俏皮的无辜表情。
顾慎瞧她这副模样,忍俊不禁伸手去捏她的脸,马车里两人一时闹作一团,明月坐在车外,听着她们的笑闹,也不由得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谁也不知道她今日站在禅房檐下等秦音归来的焦躁和担忧,毕竟秦音与姜晗成亲不久就曾与清泉谋划逃跑,虽然最后计划失败,但也惹得夫人少爷大发雷霆,禁了少夫人的一年的足,把清泉也送去了二小姐身边。她心里明白少夫人没有一刻放弃离开,即使当初是少爷强迫了少夫人,却也给足了地位宠爱,无论家室相貌品性都算得上是良配了。就算现在少夫人离开了姜府,她一介孤女,又如何在这个世道生存呢?而且她根本不可能成功逃跑,又何必惹怒他们呢?
今日拜佛明月不求其他,只求了少夫人能安安稳稳在姜家过日子,和少爷平平安安一生一世。虽然她知道,这并不是秦音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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