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夜不断的坠落,向下,向下。
他被黑色笼罩,举目望去,周围是黑色的光,黑色的云,黑色的墙。这是由黑色组成的世界。
余夜抬头看去,只有一个小小的光点闪烁着,像是星星在调皮的眨眼睛。
有个声音从远方传来,那声音虚无缥缈,如烟似雾,余夜过了很久才抓住它。
“……余夜……”余夜来回搜寻着,那是范宁儿的声音。
“……救我……”范宁的声音哭诉着,余夜的眼前却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变幻流动,“……保护我……”
“你在哪?”余夜对着虚空回应着,“我保护你!”
范宁的声音消失了,小小的光点也消失不见,似乎星星闭上眼睛,再也不想睁开。
余夜环顾四周,除了黑暗,就只剩下空的可怕的死寂。
“你在哪?”余夜无力的喊着,“我保护你!”
他掩面哭泣,喃喃自语,“我来保护你,我来保护你。”
一声轻笑像幽灵一样轻巧的划过余夜耳畔。
余夜循声看去,范宁正站在他面前,身上依旧穿着那件连衣裙,嫣然一笑。
余夜向她伸出手,“我保护你。”
范宁拉住余夜的手,来到他身前,抚摸着他的面颊。
余夜含泪看着范宁,她在微笑。
“保护我。”她低语。
“我保护你。”余夜承诺着,想把她拥入怀里
“你撒谎!”
余夜只觉得手腕一紧,面前的那张笑脸陡然一变,一张狰狞的魔鬼骷髅扑在余夜脸前,血一样的红色粘液从齿缝间流出,范宁的声音就从这张嘴里传出来。
“你撒谎!”骷髅重复着,发出凄厉的哀嚎,如同钢丝一般扎进余夜的脑袋,像虫子一样钻进最深处。
余夜挣扎着,尖叫着,黑色崩塌。
“余夜,余夜,是我。”有人按住余夜的肩膀,试图安慰他。
余夜眼前出现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余生比余夜那模糊记忆里的形象胖了也高了,更成熟,也更忧郁。
“哥……”余夜喘息着,有些茫然,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你怎么会在这……我们这是在哪里?”
“医院。”余生心里刚才的古怪悸动随着余夜的苏醒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他看着自己的弟弟,那种压抑在心底的兄弟感情被揭开之后就再也无法平静。
余生强忍着心头的激动,轻轻拍拍余夜的胳膊,“你出事的第二天妈给我打了电话,你已经昏迷三天了,不过……醒过来就好。”
“你是从二区赶回来的……咝……”余夜想要坐起身,却觉得全身疼痛难忍,不由发出一声怪叫。
“躺好,医生说你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好在没伤到骨头,不过还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余生说,“不用担心我,那边我已经请假了。”
“让你们担心了。”余夜低声说。
余生笑笑,想要揉揉余夜的头发,手刚一动,却又挺住。
“一家人,说什么胡话,不过你既然知道让我们担心了,那这些天什么都不要想,老老实实好好养伤。”
“可是……宁儿呢……”余夜缓缓瞪大眼睛,梦里的场景终于和现实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在那一瞬间,余夜的脑袋里好像有一座巨大古钟,木锤撞击着铜钟,发出隆隆的声响,震得人全身颤抖,惊魂摄魄。
余生暗暗叹了一口气,当人们遭遇不幸时,即使只是天灾,也会悲伤哀恸,难以自已,但是没可以归咎的对象,随着时间流逝总归可以淡忘。
可如果遇到的是人祸,除了哀伤,还会有更加坚决的情感夹杂其中,那就是仇与恨。当真正的恨出现,人就再也难以走出,从此迈入人生的泥沼,一去不返。
余生看着余夜神情复杂的眼,沉默着。
曾经的余夜开朗阳光,大喜大悲,行为举止有三分跳脱,这种人通常带来的都是活泼乐观。
可同样也正是余夜这种性子的人,当事情完全扭转,残酷冰冷的现实毫无遮掩的摔在脸上时,便容易迅速坠入深渊,走进某个极端。
余生现在担心,正是这种情况,他不确定,自己的弟弟,会如何反应。
按照柳月君的意思,能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就遮掩过去,不要在余夜面前再提,但是经过短暂的思索之后,余生还是选择直接说出真相。余生知道,负面的情绪就像一根弹簧,压抑越久,反弹的力量就越大,余生希望弟弟可以痛苦接受,坚强度过。
“范宁不仅身体受到伤害,精神的压力也很大,据说……”余生看看脸色变幻无常的余夜,“据说现在在区第二精神医院接受治疗。”
余夜的神情在这一刻定格,余生不愿看到弟弟这样,他转过视线,盯着白色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