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夜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如同四面八方无数双眼睛同时睁开,视线无所不至,没有丝毫遗漏。
这种感觉古怪至极,整个黑暗中的世界在这一瞬间被强塞进余夜的脑海之中。
视野范围并不大,但是已经足够覆盖到大半个实验基地,这种事无巨的细身临其境,远比那些模糊不清的监控可怕太多。
余夜可以看到脑袋上的铜盔和上面的五颜六色电线,头顶唯一发出亮光的灯;二层平台上卫夫子紧张的观察自己的反应,身后的研究人员紧紧盯住仪器的数值,生怕错过什么;金属门后,走廊上时不时有一对对荷枪实弹的卫兵经过,一言不发,脚步整齐;隐藏在墙后的水管长满褐色铁锈,有水滴渗出管道缝隙滴落;再远一点的房间里,余夜“看到”一个人,像自己一样被束缚在实验舱里。
这是另一件实验室,如果不出意外,这个房间里的实验对象应该就是45号,他个子很高,垂着头,额头正中央有一只眼睛,那眸子是金色的,眼珠原本在滴溜溜的转着,余夜看过去的同时,这只眼睛像是感觉到余夜的“目光”,忽然停住,直直向余夜方向凝了过来。
余夜被那道目光一瞧,犹如脑袋上挨了一棒,黑暗如同受惊的海葵猛的缩成一团。
余夜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黑暗再次铺展开来,他忍着痛转回“目光”。放到远处,那是实验基地的宿舍区,由四郎端坐在自己的床上,正在擦拭着手中军刀;在由四郎隔壁房间,两个从长相穿着到表情都一模一样的中年人正坐在棋盘旁对弈;其他房间还有更多的士兵在休息。
沿着宿舍外的走廊再走远一点,就是基地大门了,此时此刻,余夜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基地大门的两个卫兵依然是站立着的,但是余夜敏锐的察觉到两个人的姿势有些僵硬。
他的“目光”蛇一般缠绕上去,如同敏锐的猎犬一般寻找着蛛丝马迹,并且很快就有发现:一道极细的穿孔从两人的头顶直入而下,穿孔埋在头发里,几乎没有渗出多少血迹,但是绝对致命。
看两个人的表情,似乎事发突然,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失去生命。
即使是在黑暗中神游,余夜依然忍不住生出疑惑:这两个士兵是怎么死的,杀死他们的人在哪里,为什么整个基地没有任何反应。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没有再给余夜继续思考的机会。
余夜在黑暗中的神游突然戛然而止,黑暗急速退却,仿佛海浪退潮。
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量将余夜拉回现实中,余夜只听到一股巨响,震得他全身发麻。他的视线被眼罩遮住,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刚刚在耳边不断重复着的声音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只剩下刺耳的警报声让人头皮发麻。
身后的人惊声尖叫着,凌乱的脚步不断在他身边响起,然后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至再也听不见了。
余夜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回想着刚才在黑暗之中看到的一切,然后心头猛的一跳。
卫夫子在实验开始之前说过,他给余夜注射的天锁试剂足以让他的能力消失六个小时,即使死亡也无法将之唤醒。
但是就在刚才,他还通过黑暗向外看到了一切。
余夜意识到,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是实验之前注射到他体内的天锁在刚才已经失效了。
他再次拥有了连接黑暗的力量。
余夜心头念起,体内的黑暗汹涌而出,凝成实质,铮的一声切开了余夜身上的一切束缚。
没有人制止。
余夜一把拽下眼睛上的眼罩,一时间被眼前灯光晃的眼花缭乱,他一只手遮在眼前,眯起眼睛,适应了好一会。
红色和蓝色的灯光交叉闪烁,余夜借着闪烁的灯光看去,实验室里空无一人,卫夫子和那几个实验人员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实验室外面又传来一声巨响,听起来距离这边并不是很远。
在巨响以后,是短短几秒钟的沉默,然后一阵嗒嗒嗒嗒接连不断的枪响就像沉闷的节日里的鞭炮声一样突然响起,并且似乎再也没有停息的尽头。枪声和巨响接连不断,期间不时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惨叫和怒吼声。
余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不能坐以待毙,他的两只胳膊上依然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余夜已经没有时间考虑太多。他胡乱拔出胳膊上的管子,管子里的各种液体流的到处是。
余夜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他扶着身后的铁架落地,双膝一软,差点跪倒。
这些日子一直只靠输送的营养液维持身体机能,四肢都使不上力。
但是余夜心里充满前所未知的振奋。
他自由了。
光脚踩在地上的感觉并不舒服,身上仅有的大褂也总让余夜觉得自己是赤身裸体,不过他没有精力在意这些。
实验室外的枪声依然不绝,接连的几次爆炸让整座基地都在颤抖,余夜不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心逃走。
但是余夜转了一圈,整座实验室里唯一的金属门就在卫夫子不久前所在的二层平台后面,需要密码或者通行磁卡才能打开,余夜手忙脚乱的按了几遍,只得到一遍又一遍的拒绝声。
余夜锤了几下,手疼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