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犯们逃出生天想做的第一件事会是什么?
绝大多数人的第一选择大概都是最后再看一眼家人,然后远走高飞。
警察们当然对这点小小的人性了然于胸,所以每次都会派人在逃犯家外埋伏,十有八九可以来个守株待兔。
虽然在余夜在帝国官方那里已经是一个畏罪自杀的死人了,但是他跟大多数逃犯的想法没什么不同。
余夜在真正踏上逃亡之前,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眼妈妈和哥哥,并把他们的样子深深刻在心里。
如果可能,他更想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不要再痛苦。这种情绪在他心里酝酿着,膨胀着,几乎要把他胸口涨破。
余夜小心的让自己被黑暗包围,他一路从基地废墟走来,好不容易才在城市边缘的居民区偷到别人晾晒忘记收回的衣服,把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鞋子换掉。
直到那时,直到他换上普通人的衣服,他才真正觉得自己自由了。
余夜就这样徒步穿过大半个第五区主城,一路走来,从贫民窟到别墅群,从居民区到商业区,第五区并没有因为他的消失不见出现任何变化,街道、店铺,陌生而又熟悉。
二十四小时粥店里的时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粥店里还有几桌客人,他们刚刚散了夜场,正试图找点东西填补被酒掏空的胃。
余夜远远就闻到了从店里飘出来的香味,那种真正食物的味道让他倍感亲切,余夜如此渴望畅快的大吃一顿,即使只是普通的包点。
凭借着黑暗的力量,余夜偷了两笼包子和一碗粥,他没有走远,就坐在街道转弯处的墙角阴影里痛快大吃。
灯火阑珊中,偶尔来往的车辆行人看不到就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之中,有一个年轻人,他身材消瘦,身上胡乱套着几件并不相称的衣服,脚上踩着一双洗的发白的运动鞋,半蹲半坐,正像野兽一样狼吞虎咽,偶尔抬起头,露出满面的泪水。
即使还是夏天,夜晚里的风却依然有些凉意,余夜已经靠偷来的东西吃饱喝足,除了满脸胡茬和杂乱的头发,他终于开始摆脱被囚多日的状态了。
余夜就坐在那里,他失神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休息了好一阵,这才开始往家的方向走去。
余夜走在黑暗中,没有人看得到他,他在帝国官方的记录上是一个死人,在现实中,也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
但是余夜已经不在意了,这种独立于整个世界的孤独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反而给了他一种安全感。
他知道,自己起码在这一刻是安全的。
这种忽然轻松的心情在离自家小区门外戛然而止,远处若有若无的警铃将余夜惊醒。
如果他回去,会不会有近神军已经在他家外守株待兔,如果家人知道他还活着,他会不会把家人也带进近神军和亦神者的危险中。
余夜迟疑了,由四郎曾经当面读过他的相关资料,近神军显然掌握他的家庭情况,如果自己不出现,最糟糕的情况大概就是近神军以家人为质迫使自己自投罗网,这种事可能会发生,但是也可能不会。
余夜猜想,近神军隐匿这么久,不见新闻报端,甚至几乎听不到私下传闻,如果不是特殊情况,近神军应该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做事,他们只会小心的将事情维持在可控范围内,有数的人员里。
但是如果近神军得知自己回来过,甚至家里人知道他还活着,他们一定会怀疑自己可能把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告诉过家里人,那么他们会来询问甚至拷问家人以求自己的下落,然后……
余夜不敢再想下去,心里的犹豫来回搏斗着,他现在要做的事首先应该是不把家人牵扯到危险里。
不对,他突然想到,近神军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死活。
实验基地突然遭受袭击,包括由四郎在内的近神军所有人都只顾得抵御突如其来的敌人。
从余夜醒来到基地坍塌,看到他的卫兵几乎已经被袭击者杀光,他离开时近神军跟袭击者的战斗也应该远没有结束,更不可能分出精神提前安排在家门口等他。
余夜心里不断有声音在鼓励他:回去吧,这可能是他今生最后一次看到家人的机会,哪怕只远远看上妈妈和哥哥一眼,然后就要逃亡。
他想给自己找到理由。
余夜有那么一刻几乎就要说服自己,但是紧接着,他想到面具人。
那个不明身份的神秘人,他知道自己活着,近神军击退袭击者后也一定会开始寻找自己下落。
余夜退缩了,余夜不敢确定近神军会用多少时间找到他,但是即使只是一个可能,他也绝不允许自己再一次把危险带到家人身边。他要逃走,离家人越远越好。
但是在逃亡之前,余夜还可以彻底解决一件事。
李家。
余夜不知道李总督住在哪里,但是他知道政府家属楼的位置。
余夜在黑暗的保护下绕过保安,潜入小区。
通过黑暗的感知,余夜一点一点扫过每一栋住宅楼的每一间房间,直到天光微亮,感知变得越来越模糊,他也没有找到李总督,但走运的是,他并非一无所获。
韩秘书住在政府家属楼,他新婚不久,娶的是第五区小有名气的富豪之女,郎才女貌也好,权钱交易也罢,韩秘书未来之光明总归是不变的。
其实韩秘书原本不需要住在这栋历史悠久的住宅楼,岳父和妻子名下豪宅数套,如果他愿意随时可以搬进去。
但是韩秘书自认要做好领导的一号秘书,首先要做的就是低调。
天光微亮,韩夫人还在睡梦中时,韩秘书就已经早早起床。
他泡一杯茶,来到书房,开灯,开始伏案疾书,替李总督润色下周一场活动的发言稿。
当余夜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时,韩秘书着实吓了一跳。
“别动。”陌生的声音极轻极小,却突如其来,打破了屋里的静谧。
韩秘书当然不敢动,更不敢转头,他可以感受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破衣物,正点在肌肤上。
韩秘书有自我保护的意识,他早就听人说过,劫匪杀人往往都是因为被受害者看到了模样,下手灭口。
韩秘书自问年轻有为,男人一世追求的财色权都已经把握在手,自然比普通人更珍惜自己的命,况且敢来政府家属楼里劫财,对方不是疯了,就是悍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