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左右向余生吐露心声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余生的生活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仿佛奔流的河水终于汇入湖中,只有微风吹皱的阵阵涟漪。
这段日子里,左右再也没有提起他的往事,终于露出内心一角的他再次戴上一副自认成熟的面具,试图假装那天的事从没有发生过。
只是从那以后,有余生在旁的时候左右偶尔会露出一点点不自在。
从林中城回来的这些日子里,余生几乎每个夜晚都会梦到当时的场景,梦中的每个场景都不太一样,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的连贯有的却断断续续。
在梦里,余生看到游荡者和近神军的战斗,但是与真实发生过的一切不同,梦里的战斗更加荒诞惨烈,有时候是游荡者获胜,有时却是近神军站到最后。
余生在梦里的不同结局里见到游荡者们的死亡。
他见到铁匠被玄凌冻成冰块,然后像电视里演一样被打碎成无数碎片;有造化生命之力的丁晴被乱枪击毙;飞翔在天空几乎掌控万物的左右突然失去力量,摔成肉泥;店长被电击枪电晕活捉,绑在手术室开膛破肚,主刀者试图找到亦神者与普通人在身体构造上的不同。
还有余生自己。
余生不止一次梦到那天摔死的是自己,还会梦到那个满头满脸都是血污的年轻士兵面目狰狞的抵住他的胸口,推他坠入黑暗,无论余生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余生通常是在黎明前惊醒,眼前没有半点光亮,让他分不清梦与现实的交替。
余生也许的确拥有了某种非同寻常的能力,但是他的内心深处依然还是那个淹没在人群中的普通人,即使身边所有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证明他已经无法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却依然改变不了他心中的迷茫与迟疑。
这天正午刚过,咖啡店客人寥寥,最近几天热的人胸口发慌,愿意出门逛街的人少的可怜,喜欢逛街的女人们怕晒黑,而男人们宅在家里更是懒得再动。在火力全开的太阳底下,一切都不如窝在屋子里吹空调。
余生当然也不能免俗,好在咖啡店里冷气十足,没有客人对他来说更是乐得清闲,反正他已经知道游荡者们并不是靠咖啡店混饭吃。
店长几天前就不见踪影,铁匠吃完早饭就躲回二楼,再也没出来,丁晴陪了他半个上午便回到自己屋里。
只剩下每天无所事事的左右,比上班还要敬业的每天守在店里。
此时此刻,余生自己在吧台后面,店中客人寥寥无几,他的心思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余生看着正坐在窗边心不在焉用勺子搅拌咖啡杯的左右,心里回想起那天他讲述的故事。表面看来,左右依然是那个似乎永远无忧无虑的大孩子,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打在男孩脸上,留下一道道阴影。
咖啡店里没人,余生索性离开吧台,溜达到左右面前。
“在想什么?”余生在左右身边坐下,好奇地问。
“很无聊。”左右一手托腮,一手敲勺,“没有异常,没有战斗,什么都没有。”
余生想了想,“也许你有了作业就不会这样无聊了,你会充实的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
左右哼了一声,不想理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店长跑哪里去了,这几天一直没有出现,店都不用管了吗?”余生问。
左右眼睛都没抬一下,过了一会才懒洋洋的说:“店长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他在帝国的黑暗面中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网络,我们暗中运行所需要的关系与信息几乎全部要依靠他,他大概去寻找信息了,毕竟亦神者的事是很难上新闻的嘛。”
“怪不得,”余生若有所思,“游荡者里没有级别职位的高低之分,所有人却都以店长为首。”
“不然你以为呢?”愿意陪着余生乱侃的最终还是不需要上学的左右,听到余生的话,他忍不住翻个白眼。
“论年纪,他没有铁匠大叔大,论能力,他的破坏力最差……”左右突然停住,打量余生片刻才继续开口,“哦,忘了,倒数第二差……”
余生面无表情,就当自己没听到左右的最后一句,反正他打是打不过对方。
“我以为是因为这个店是他的。”余生平静地说。
“我才是大股东。”左右指指自己的鼻子,大声强调。
“哦,知道了,一会喝完咖啡记得把地扫了。”余生平静的说。
“哦好。”左右下意识答应,立刻回过神来。
“你看,跟店没关系,”他一摊手,“我就毫无地位可言。”
余生点点头,同意左右的观点,并且毫不同情他的处境。
“不过话说又说回来,一般人经历了生死大劫,都会受到很大的冲击,但是我看你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左右好奇的歪头盯住余生,“你就没有点人生感悟什么的?”
左右的这句话令余生微微一愣,他想起自己各式各样的梦境,如果非要说余生得到的感悟,恐怕就是变强的想法。
余生想了想,他的人生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大变化,这种变化是书中生活里几乎找不到模板可以比较的,他心里有些话的确需要与人诉说,毕竟他的内心远没有那些传说中的伟人强大,可以面对天塌而心不惊。
“还是有的,那天我所见到的死亡,比我前半生加起来都多,如果非要问我经历了那件事之后有什么想法,”余生说,“大概就是那场战斗真正让我意识到,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
左右微微一愣,说真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余生竟然说出这样一句文学青年般对生命和死亡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