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血气味道出现的十分突然,在这祥和的温馨的气氛之中也显得过于突兀,就像草原上如天边云彩一般柔软的羊群中突然出现的老虎,让人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它,并且再也挪不开目光。
此时的余生还在半醉半醒间迷离,沉浸在他所幻想的所有美好突然变成现实的幸福之中,这股血腥味却像一只调皮的猫,围着主人蹭来绕去,拼命想要引起注意。
余生被血腥气撩拨,下意识顺着弥漫在空气中的血气扭头寻找源头。他醉眼朦胧,面前的一切在迷离中是玫瑰色的浪漫,可等他睁开眼睛再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这片浪漫的玫瑰色变成屠宰场般的血流成河。
余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桌子上满满当当飘着香气的饭菜已经变成招蝇生蛆的糜烂汤汁,这场景好像小说电影里恶鬼精怪骗人的障眼把戏突然失效后显露出的本相。
余生盯着在汤汁里尽情翻滚的肉蛆,无数米黄色的胖胖的身躯挤在一起,在灰绿色的已经腐烂到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饭菜里蠕动,那场面如同由蛆虫组成的翻涌的海浪。苍蝇也好不到哪里去,它们没头没脑的乱飞,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声,一会落下,一会又嗡的一声一哄而散。
余生盯了这幅场面好一阵,因为酒精的作用他的大脑比平时迟钝太多,让他幸运的还没有立刻从刚才家庭聚餐的欢声笑语和家常美味中走出来。
但是在视觉听觉和嗅觉的三重作用下,白酒仅存的那有限的一点点效果急速褪去,并且随后便加强了余生的感官刺激。
余生只觉得天旋地转,从幸福的山巅坠落谷底的失重感令他感到胃里一阵翻涌,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几乎立刻顶到他的嗓子眼。那股刺鼻的酸臭味道直冲头顶,激的他眼泪模糊了双眼。
余生努力压住胃里造反的食物,他捂住口鼻手忙脚乱的推开椅子离开桌位,向两边看去。
这一看,让余生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他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余父再也不是精神奕奕的模样了,他双颊深陷,脸色青灰,几乎在眨眼之间变了一个人。他就那么斜靠在椅子上,直直盯着天花板,无知无觉,目光呆滞,须发皆白,面颊似乎还带着寒霜,人已经没了气息。
余生盯着那具已经没有生气的尸体,过了好久才意识到刚才还兴致盎然领酒祝酒的父亲就这样离开人世。
余生心头一跳,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一幕似曾相识。
在梦境的另一面,就在某个冬天的雪夜中,余生收到父亲去世的通知。当被工作的压力和爱情的脆弱压的喘不过气来的余生来到余父面前看他最后一眼时,他似乎也是这个样子,无声无息的离开人世,以一种最荒唐也最可笑的方式结束自己失败的下半生,突然的令人猝不及防。
余生永远也忘不掉,冰寒刺骨的停尸间中,屋里那几乎肉眼可见伸手即触的死亡气息。
余生再转头,余父身边原本还面带笑容的柳月君此时已经身体扭曲,筋骨皮肉有的地方断开破裂,有的地方却挤压成一团,几乎不成人形,仿佛被巨人随手搓揉丢弃的玩具。
那场景太过可怕,余生立刻侧过目光,他躲得了面前可怕的场景,却躲不开脑海中不停重现的画面。余生胸膛起伏不定,脑子里全是柳月君身上已经凝结成黑块的斑斑血迹。
余生最后看到的是柳月君鼓出的眼球,像鱼眼一样高高突起,没有光彩,瞳孔只剩下淡淡的灰色。那是死亡的画笔最后的涂绘。
余生的脑海仿佛闪过一道闪电,劈开记忆的迷雾,余生全都想起来了,他这些日子一直压在心底不愿想起,甚至强迫自己忘记的过去。
梦境如同一面旋转的镜子,不断映照着虚幻与现实。
“呕……”
余生再也忍不住,他跪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呕吐出来。
刺鼻的酸臭味充斥着余生的喉咙和鼻腔,他艰难的吐出刚才吃下去的一切,眼泪鼻涕不受控制争先恐后的喷涌出来。
“快,快,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