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肯定答案的岁岁赶紧埋头吃饭,其实她吃什么都没味道,白嫩脸颊涨得红红的。她很想念苏鹤行,活像怀里揣了只小鹿,这里溜达溜达,那里蹦跶蹦跶,就是不在它该在的地方。得到苏鹤行的消息后,岁岁只盼着悄悄见他一面。哪怕是偷偷站在宴会厅门口看一眼也行呀!
岁岁吃完饭后随便指使个差事让小安回屋,又拢着裙角小心翼翼往宴客厅方向跑。
宴客厅的位置在司命府中轴线上的第一进,岁岁虽然只是个侍妾,苏鹤行也从不进她房,却因为身份超然也没人敢拦她。岁岁自以为偷偷摸摸的,其实一出小院消息就传进了在宴客的苏鹤行耳中。
庭院的花木森郁之中,隐没着两条抄手游廊,四面来风。如果是夏季时分,花香馥郁而寂静,不失为观月纳凉的好去处。不过此时是早春,悠悠的寒风流动着,时不时走过几个肃穆不言的仆从。
一道深红的影子飞进了游廊,差点和穿了身碧的岁岁撞个满怀。
“咦!是你啊!”来人的琥珀眸子霎时亮了亮,俊俏好看的容貌光华照耀。
岁岁小心的收起了裙角,她歪了歪头,似乎没从脑海中搜刮出来这个自来熟家伙的名字。
佟嘉敏可不知道对面的小天奴根本就没认出自己,他‘唰’地一声舒开水墨山河的大折扇,风骚无比的朝她扇风,直刮得岁岁鬓发同他的一起飘起来,仿若天人。
他悄没声的上下打量了下,这小天奴比之前要更抽挑了。该胖的地方无与伦比,不该胖的地方也就巴掌宽。玲珑清妍的眉目和樱唇被完全后梳的双环髻暴露了,天奴刺字巧妙的被一束额发挡起看不真切。她一丝不苟的系着条白纱冬襦裙,裙尾却转成了浅绿的柔嫩色泽,青烟一样交迭散落。
看来这个小天奴在司命府里混的不错嘛!都穿上鲛人纱了。这可是有一寸纱一寸金之说的好宝贝哦!
“你是?”岁岁呆呆的问道。
“怎么?忘记小王了?”佟嘉敏眯起了秀美中微带煞气的琥珀眼仁,表情微妙起来。
“……”岁岁是忘记佟嘉敏了,她微微歪着头,样子好像只狸奴。
“算了算了!跟你个小天奴掰扯什么。”佟嘉敏的薄唇勾了勾,又‘唰’地一声收起了折扇。白皙修长的手指游弋了一下,那把折扇凌空跃起,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儿,然后自己插回了后颈。
‘啪啪啪!’岁岁小手交迭在一起忙不迭地拍起来。美眸瞪着,小嘴微张,那个造型就差嘴巴里叫个好出来。她没来中原时就曾听人说过中原的杂耍最是好看了,后来来了中原就忙着藏来藏去,更别提出现在人群里,没想到现在看到活的了。
“厉害不厉害?”他眼睛斜呢着她双手环臂,白皙的手指在臂上敲着。刚才还说不和天奴掰扯,现在又‘咣咣’打脸了。
“厉害!”岁岁略微有些激动的点点头,眼睛里像是有星星,小拳攥着。“你还会别的花招吗?”
“还别的花招?”就算是好脾气如佟嘉敏也没气质的翻个白眼,感情好她把自己当天桥卖艺的了?“快快告诉小王,你们府宴客厅在哪个方向?”
岁岁不敢置信的举起小小的手指,方向正是离他们所站地方不超过五十米的宴客厅。
佟嘉敏要羞愧而死了。为了掰回面子,他抬起秀美的脸庞温柔笑道:“多亏你了,小王的眼神在夜里不是很好。”努力做一个持重端庄御下有礼的好王爷。嗯,就是这样!
她漂亮的黑眼睛无声瞄了眼天,好像还不是夜里吧?最多也就是个傍晚。
看山跑死马。佟嘉敏都不知道这个司命府到底怎么布局的,为什么明明不过几十米的宴客厅,却怎么都没有直路走过去,好好的非要弄得迂回不堪。
岁岁指完了路,无声行了个礼便往前走去。
“等等我!等等小王!”佟嘉敏怅然若失的追了上来。
岁岁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张小脸写满了问号。
“你带小王过去吧,怕又走迷了。”今天晚上他一直在打脸,摸了摸鼻子终于不是很英明神武的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那精妙的长相配着这种神情实在是出奇的可爱,岁岁噗嗤一声笑出来,眸中的光亮如同盛满了美酒的琉璃杯折射,带着微微的熏红。
佟嘉敏看她笑得那般好看,不由主跟着同时微笑了起来,明朗的快乐似乎把抄廊两边的阴影都驱散了些。
因为笑的过于用力,岁岁白嫩的颊都通红起来。笑过以后,两人一道往前走去。
在两人身影之后,两道清晰的阴影无声杵立在抄廊边缘。
苏鹤行淡淡的看着佟嘉敏和岁岁离去,他的手背在身后。清隽的脸上一丝神情都无,只有近乎残忍的冷酷。
他身后的暗影双手抄在袖筒里,同样看向岁岁的背影。“主人,您以前曾许诺永不纳侍妾通房。”他突然开口。“但您破了您的誓言。”
“本朝会如此孱弱,乃是因为前任陛下所纳妻妾太多,子嗣过丰的缘故。”上一个话题和这个话题没有一丝可以衔接得上,风马牛不相及。“您千万不要再做出相违背的事来了。”暗影穿着身淡紫家纹的儒衫,微微垂着首。分明态度极谦逊,说的话却完全不把本朝皇族看在眼里。也从片面证明他对司命府的护卫异常自信,所以才敢在这畅谈大逆不道之言论。
苏鹤行淡淡瞥去他一眼,暗影连忙垂头垂得更厉害了些。“主人!”子嗣过丰才是造成夺嫡之战,血溅太和殿惨事发生的元凶。
前任陛下的儿子们抢宝座抢的太疯狂,凋零的七七八八,最后便宜了还在吃奶的儿皇帝——彼时才叁岁的小皇帝成了最后的大赢家。但国大主少这件事本身就是大忌,周围国家的虎视眈眈,立不起来的太后,还有儿皇帝的舅家妄图把持朝政,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还是皇帝的老婆娶太多了。
如果只有一帝一后,那么问题就会少很多。彼时苏鹤行就已经决定除了正妻,不会纳入任何一个女人。就算真有那么昏头的一天,也不会允许那‘人’生下孩子。
虽然苏鹤行嘴上不说,但跟在苏鹤行身边的暗影家臣——苏挽很明白,主人年少时就有问鼎之心。别的贵族孩子读四书五经时,他读御下。别的贵族孩子走狗探花时,他读兵书。别的贵族孩子尝荤捻腥时,他弓马骑射。他每一步都很超前,却又能做好自己的本份让人无话可说。苏鹤行还是个孩子时,就已经和其他贵族少年完全不同。
他是个目标异常精准的人,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素来乱世出奸雄,苏鹤行已经做到了最后一步,现在只是等一个名正言顺取而代之的旗号。
靡烂的朝政贵族,苛捐杂税下被压得直不起身子的百姓,貌似歌舞升平却早已千疮百孔的国力。早在孩提时他就已经看出国家生了重病,需要的不止一际猛药,国家需要的是另立明主。不破不立!
他少年入朝,草原上一战成名。后来便分了儿皇帝舅家权柄,虽然对方把持着儿皇帝,但苏鹤行却绝不是肯久居人下之人。他能忍常人非常之忍,更能行世人不敢行之事。
苏挽看着主人那高大冷酷的身形,心中满是蓬勃的干劲。虽然主人违背誓言纳了天奴,眼下却并没有做出什么不智之事。饶是如此,这段时间苏挽冷眼旁观还是心悬,恨不能时时提醒主人,不要忘记年少时的盟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