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愣了下。
她说:“一直以来,你都是最让我骄傲的孙子。”
他眼睛瞪大,有些不敢置信。
“你要快乐的长大,好吗?”
初一睫毛颤颤,日光被一片阴霾所遮挡,奶奶的脸比乌云还要灰暗,她眼中已没有了往日的明光,似是马上枯竭的蜡烛,独自散发着最后的热度。
初一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难受的让他说不出话来。
直到很久以后,初一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叫做悲恸。
“……好。”最终,他点头应下。
林爱国长舒口气,挥挥手打发了他们:“去叫爸爸妈妈进来吧。”
初一跳下椅子,拉着弟弟妹妹出了病房。
走廊长椅上,林随州正靠着江糖睡着,自从林爱国生病,他已经几夜没有合眼了。听到动静,林随州顿时惊醒。
初一走到他们面前:“奶奶让你们进去。”
江糖看了眼林随州,说;“那你们在这里不要乱跑。可以吗?”
见他们点头,两人起身而入。
“您好些吗?”看着削瘦下去的林爱国,林随州眼神中的悲伤更加浓郁。
“坐吧,你们。”
“您想说什么就说,不用管我们。”林随州握住她的手,林爱国常年拿枪,掌心布着厚厚的老茧,手骨也比一般女人大,这双手抱着他走出狼窝,拉着他长大,隔了这么多年,才发现如此瘦弱娇小。
林随州垂着眼眸,紧紧攥紧她五指。
眼前的画面有些残忍,江糖咬咬唇有些不忍看。
“你看看你们的样子,我不说就是怕看到你们这要死要活的德行。”林爱国在林随州脑门上戳了下,“你要好好照顾老婆,知道吗?”
林随州勾唇轻笑:“不用您说我也知道。”
“还有江糖……”林爱国看向她,“人活一世,不要让自己受委屈。谁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不用留情面。”
“嗯,我知道。”
“如果洲洲对你不好,你就离开他,千万不要为了孩子忍让。”
她鼻子有些酸:“……他不敢对我不好。”
林爱国扭头看向林随州,一双眼细细端详着他,她看的那般仔细又是那般不舍:“粥粥从小过的可怜……”顿了下,“不过你现在有家了,不用怕了,你要好好活下去,过下去,好好教育孩子长大。”
“妈。”他阻止住她,“你不要再说了。”
林随州很怕自己又掉眼泪,更怕的是林爱国难过。
只有他知道他的母亲这一辈子过的有多不容易。
她此生遇过两个男人,一个此生不见,一个……阴阳两隔,而她的挚友,死在了她面前,她见识过了太多离别,也许死亡对她才是最好的归宿。
林随州明白,全都明白。
只聊了几分钟,林爱国便又睡了过去,她闭着眼,呼吸微不可查,林随州闭闭眼把眼泪强逼回去,轻手轻脚起身,弯腰给她把被子整理好。
做完一切后,林随州揽着江糖离开病房。
孩子们累了,躺在椅子上全睡了过去,看着那一张张甜美的睡颜,林随州落寞的心情有所缓解。
他上前几步把小女儿抱在怀里,浅浅吧咂两下嘴,紧紧拉住了他领带。
江糖坐到他身边,身体往过贴了贴:“你靠一下。”
林随州很听话的靠了过去。
走廊上人来人往,步伐匆匆,时不时听到人的哭喊和笑声,人生百态,生老病死全部融在这个小世界里。
林随州半眯着眼:“我中午去看墓地了。”
“嗯。”
“我妈想睡在我生母那边,可是我想让她和养父同穴。”
江糖静静听他说着。
“她总是一口一个党和人民,其实内心很迷信。”林随州牵了下嘴角,“我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去生母那边,她想给他们一个交代……”
林爱国想亲口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长大了,她好好的把他养大了。
这些事林随州都知道。
可是……
“她虽然不说,但应该是想和父亲在一起的。”
林爱国的爱情并不细腻,和养父生活的时候,甚至听不见他们有所交流,但林随州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感情,那种甜蜜不动神色的流露在两人身边。
养父死的时候林爱国没有掉一滴眼泪,干脆利落准备葬礼,最后又没心没肺跑出去旅游,有人说她根本不爱对方,为的只是林家家业,对于这些,林爱国从来没有过解释。但只有林随州看见过她一个人在洗手间哭,哭的肝肠寸断,哭的几近晕厥。
后来夜里,那个向来坚强冷硬的女人像是小女生一样小心翼翼把养父留给她的东西整理好放在身边,甚至一遍一遍对着照片细语呢喃。
“她会不会怪罪我?”
林随州攥紧拳头,把脸埋在了江糖肩窝里。
江糖没说话,轻轻摸了摸他头发。
好一会儿,林随州的情绪有所平复,他起身把浅浅送到江糖怀里;“你带着孩子先回去吧,我今天留下守夜。”
看着困得眼皮子都没睁开的孩子,江糖就算不让放心也只能点头应下:“那我晚一些过来陪你。”
“不用了。”他唇角勾起,“外面乱的很,你一个人出来我不放心。”
江糖鼓鼓腮帮:“我更不放心你,你看你现在……”
话音未落,他的唇贴了过来,一片温热。
江糖瞪大眼,神色愕然。
四唇相贴,简简单单的温存,再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很快,林随州拉开两人距离,他深邃迷人的眼窝渗着笑意,瞳眸深处倒映着江糖微红的脸。
男人那修长的指尖轻轻滑过她白皙的脸庞,声音喑哑低沉:“最近辛苦你了,老婆。”
江糖睫毛颤颤,什么也没说的领着孩子们离开医院。
目送他们身影消失后,林随州转身重新进入了病房。
回到家,江糖安顿孩子们去休息,又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她心里不放心林随州,一想到他好几天没好好吃饭睡觉,内心更是不安,他要是顶不住晕倒在医院,没人照顾怎么办?
江糖皱眉一脸忧愁,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最终决定去医院陪在他身边。
打定主意后,江糖下楼去厨房热了点吃的,用保温箱装好,又去拿了两身衣服,检查一遍确定没落下的后,江糖拿着钥匙准备出门。
然而就在此时,林随州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将电话接通,话筒那头,他呼吸绵长,迟迟未语。
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冷夜中,男人声音沙哑异常,“江糖,我成孤儿了。”
啪嗒。
她手上的袋子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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