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杀一个人......”
“所以你说啊,我怎能在其他人身上,浪费多余的力气?”
胭脂袖内,那柄刀缓缓滑出半截,雪白的刀身,映照着天光,还有残余的温热,斑驳的鲜红。
雪白如女子脖颈。
殷红似出嫁嘴唇。
的确是极尽阴柔的“胭脂刀”了。
顾胜城的嘴唇有些苍白,他试着站起身子,却发现居然无比艰难,即便费尽了全部的劲力,也只不过抬了一下手臂,让自己的位置稍微向后挪动了一些。
顾胜城很清楚这柄刀有多锋利。
若是这柄阴柔至极的刀,吻在了自己的眉心,或是没有大金刚体魄覆盖的地方......
那么便真的可以杀死自己。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林瞎子的一箭没有杀死自己,这个九品女人......此刻手上的刀却可以。
所以他竭尽全力地想站起来。
对方只不过是一个脆弱的九品,还只是一个女人,此刻即便还有余力,若是自己能够动用哪怕一根手指的力量,都可以杀了她!
但是无果。
胭脂开始缓慢地前进,她的脚步像是灌了铅,无比地缓慢,沉重,拖在地上,那柄刀滑落出袖,被她双手攥拢刀柄,就这么拖行在地,擦出沉重厄长的火花。
在场没有一个人可以阻拦这一切的发生。
拖着阴柔刀光的女人,不断地向着顾胜城的方向走去。
在这样一个疲乏又困顿的环境当中,唯一能站起来的人,就像是笑到最后的死神......
她手上还握持着足够锋利的刀。
她本身就是一柄足够锋利的刀。
然后她停在了顾胜城身前,深深望向顾胜城。
顾胜城放弃了一切抵抗的念头。
天光太盛,无比炽热,他抬起头,看不到那个女子,此刻究竟是怎样的神情。
是刀锋即将饮血的欣喜?
还是仇恨将要得报的快意?
顾胜城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每每自己与她的目光碰撞,看到的,都是无比的恨意。
这是一种刻骨的仇恨。
他问道:“为什么?”
胭脂此刻的神情,既没有欣喜,也没有快意。
她的胸膛来回起伏,努力恢复着力气。
她没有俯视,而此刻站在顾胜城的身前,刀光没有抬起,继续撩动火光,是因为她需要休息。
她没了更多的力气。
大概需要十个呼吸。
十个呼吸很短暂。
这十个呼吸内,她没有回答顾胜城的话。
顾胜城问的是为什么。
春秋十一年的时候,她也像如今瘫倒在地上的顾胜城这般,无能为力,看着惨象发生在自己的面前,拿着沙哑而无力的声音问了这句话。
为什么?
而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十个呼吸之后。
顾胜城的瞳孔深深缩了起来。
他的呼吸猛烈而又急促,动作挣扎得更加频繁,他想要站起来,想要杀了身旁的女人。
他无法做到。
所以胭脂就这么拖着刀,带着沉重的刀光,从他的身前走过。
走向了顾胜城的身后。
那半座,被禁制保护着的府邸。
即便是林瞎子的一箭,也不曾射塌那半边城主府。
即便是玄武真身的显露,也下意识保护着那半边城主府。
那里安睡着一个女人。
秋水。
春秋十一年。
只有十一岁的胭脂,在家中无人的时候,天真无邪地打开了屋门,热情招待了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
自己的母亲回了家。
然后便是父亲。
最后一个也没有留下。
当那个年轻女子离开的时候,宅门未关。
那一日便是著名的鹿珈妖灾。
当平妖司的玄司仙师大人,也就是胭脂后来的师父赶到之时,他看到了不忍卒睹的一幕。
全家上下,没有一个活口。
只有一个眉目如画的小姑娘除外。
胭脂浑身浸泡在木桶里,搂抱双臂,长发溢出,木桶里的水浸得很深,足以让她溺死自杀。
浴桶旁,有两具被虐杀的妖兽尸体,虽是化了人形,不着分缕,死相极为凄惨。
胭脂师父极为心疼地抱起这个女孩,看着她饱受妖族的凌辱与摧残的雪白身子,浑身伤痕,裸露在外的肌肤一片斑斑。
那个女孩带着哭腔颤声问。
为什么?
可是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