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明看着跌坐在地上的那袭黑袍,觉得好气又好笑,一阵的无言以对,想了想,却偏偏觉得的确像是那人的行事风范。
他一只手保持着平举独孤的姿态,轻声叹息说道:“可惜了这些造化,我等了这么久了,距离与‘那人’当年约定的时间也到了。我等不了下一个十年,等不了李长歌,也等不了你这个‘新霸王’。”
他回过头来,凝视着易潇的这口棺材。
不远处的黑袍幽幽说道:“我打不过你,我也不会就这么把这些造化都融了,我又不是傻子......吃下了这些,就算不被撑死,我还是我么?成全了你,还是成全了老师?”
剑宗明闻言之后笑了笑,道:“你还知道是成全了源天罡......看来你的确不是傻子,既然如此,不如拔剑,像上个轮回的时候,凡事若挡,一剑平之。”
黑袍忧怨说道:“凡事若挡,一剑平之。过刚易折,有些事情......只能委曲求全。”
剑宗明想了想。
他轻声问道:“就像是这口棺材?”
黑袍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就像是这口棺材。”
“我明白了。我不为难你。”
剑宗明点了点头,他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黑袍,说道:“你走吧。”
黑袍微怔,有些惘然。
他看着站在棺材前的白衣男人,等了片刻,发现那人居然一丝一毫移动的意思都没有,确认了他不是在开玩笑。
然后黑袍有些困惑的,缓慢的念了一个字。
“走?”
然后他疑惑问道:“你要留在这里?”
剑宗明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黑袍,嗯了一声,轻轻弹指,那柄悬浮在空中的无形“因果”掠身来回围绕,白色衣袍随风翻飞,沙粒与剑气一同穿梭。
整片天门里,似乎有什么在缓慢的崛起,苏醒。
“嗡嗡嗡——”
剑宗明缓缓闭起双眼,他轻声说了一句话。
“天门的时间是永恒的。”
黑袍仍然有些惘然。
接着黑袍下那双好看的眼睛,像是明白了什么,瞳孔微微收缩。
剑宗明继续拿着轻柔的嗓子说道:“这世上,时间永恒的地方很少,非常少......”
除了天门,就只有被“因果”切断与世间联系的剑宗明本身。
还有一个地方......
鬼门。
大光明宫主的白袍在轻轻抛飞,他笑着说道:“我去过龙门,那里的时间似乎也出了一些问题,这三个地方,都是很特殊的地方......若是在这里保存剑器,便可以让剑器‘永葆青春’,与人不同,剑里的灵魂是不会因为枯燥无趣而崩溃的,岁月愈长,愈是孤独,剑胚本身越是强大。”
所以在永恒静止的南海留仙碑内,那个被切除出来的一部分“凝滞空间”里,能够孕育出“因果”这样绝世仅有的剑器。
黑袍“霸王”的身躯有些微微的颤抖,“他”已经明白了剑宗明的意思,但脑海里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这三道门,无论是天门,还是鬼门,龙门,都只是门啊。”
“门的存在,就是为了通向某个地方。”
剑宗明感应着四周不规则的震动,无数的沙粒开始轻微的震颤,这些质地与龙门大漠极其相似的沙尘,就像是“门”在不同时期所产生的不同衍生物。
他微微抬起一臂,剑气倏忽迸发。
黑袍惊呼一声,无数道黑线瞬息密布了“他”眼前的所有空间,整片世界都变得了极致的漆黑,无数的黑线包裹成为一块四四方方的六面体,将所有的一切,空气,沙尘,土地,雪沫,都切成了虚无。
接着剑宗明轻轻弹指。
黑线飞速旋转开来,将整片空间都剥离开来,送着这个在剑宗明看来不愿意糅合造化,便只是幼稚孩子的“黑袍霸王”,离开了天门。
大光明宫主轻轻笑了笑,侧头聆听着无声又肃杀的剑声,像是世上最美妙的音乐。
当年在剑冢递出的那一剑。
如今变成了千千万万剑。
当年一剑千万里,如今纤细如线,四散开来,有些粗细如儿臂,有些奔流若江河,沿着天门的石壁四处攀爬蔓延开来,像是漆黑又剧毒的“爬山虎”,瞬息便吞没了整片天门。
爬过了石棺,爬过了枯草,爬过了悬浮在空中的每一粒尘粒,吞没了石壁,吞没了穹顶的琉璃雪景——
于是世间一片漆黑。
唯有一线光明。
剑宗明的白衣在黑暗中飘飞,像是一盏古老的灯火,却迸发出灼目的光芒。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他虚伸出一只手,像是推到了什么。
那是一扇......虚无的门。
剑宗明站在黑暗当中,他缓缓抬起头来,目光自下而上的扫掠而过,像是勾勒出了那扇门的大概轮廓。
没有人知道那扇门有多高。
既然是虚无之门,便应该有千万里,齐天高。
但剑宗明缓缓举起了那只一直平卧着“孤独”的手,然后低下了眉。
于是这扇门,便成为了一扇矮小的门,一扇......不及剑宗明剑高的门。
他的手停在门后,并没有急着发力,而是等待了片刻。
门的后面有什么?
无数年来,有资格推开这扇门的,都陷入了这个问题的纠结当中。
有些人沉浸在即将得到“永生”的贪婪欲望当中,有些人惧怕着推开门后即将迎来的是万劫不复。
可有一点毋庸置疑。
推开门后,便再没有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