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园的清晨有一片鸟语花香,花园被仆人们打理得井井有条,粉色的绣球、紫色的藤萝、还有一片玫瑰,池塘里浮动睡莲绿叶。
苏云卿看着都想脱了鞋袜踩进去,然而她自小被管束颇严,这也只是一刹而过的念头罢了。
早餐她没跟程书聘一块吃,自然也不敢问许伯自己的丈夫去了哪儿,毕竟她才应该是他的枕边人。
“夫人,车已经备好了,能赶上您的上课时间,放心。”
寓园里工作的仆人都上了年纪,话不多,但做事稳当,苏云卿低头理着包,猛不丁前面有一级台阶,脚尖踩空的瞬间,身旁的许伯及时伸出了手臂。
苏云卿握住后松了口气,这栋宅子的构造她尚未熟悉,实在不知哪儿还有陷阱,竟失了礼仪。
“谢谢许伯。”
苏云卿抬眸说道,却见许伯的视线忽而沉凝在她握着他衣袖的手上,她松开,就要落下——
“夫人年纪尚轻,不知真正的夫妻是什么样的。”
沉静的语调不轻不重地砸下,苏云卿心头猛地一紧,糟糕,许伯是看出了什么?还是说她刚才就不该握他的手?
“许伯,我家跟程家算旧识,您应该知道,从小我就认识书聘,我们算青梅竹马。”
她拿昨晚程书聘教她的话术伪装,神色也是淡定自然,她长年累月织锦刺绣磨出了耐心文静的性子,知道如何控制语调让自己看起来稳重。
然而许伯只是敛着眼皮,“夫人,您现在是先生的妻子,我想出入公众场合佩戴婚戒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不如我叫人回房给您拿下来。”
苏云卿瞳孔蓦地一睁,就在许伯要让司机等一下时,苏云卿忽然道:“这件事回来再说,我现在还是学生,太早结婚导师会有不满。”
说完,她半道身子已经探进了车厢,车门一阖,朝司机道:“开车。”
玻璃窗外,许伯一道冷硬风骨依然立在台阶上,直到车身离开寓园,苏云卿才算从压迫里喘口气。
送她去学校的是陈延,苏云卿靠在椅背上,对他说:“你刚才也听见了,程家人火眼金睛。”
后视镜里的陈延浓眉大眼,此刻凝起川字纹,道:“夫人放心,我会转告老板的。”
苏云卿掌心托腮地看着外面风景,她觉得自己跟陈延是一个身份,都是跟着程书聘做事,都拿了他的钱,所以,都得叫他老板。
把新婚正艾的程夫人放到学校门口,陈延看着她进去了,这才打转向灯,朝程氏集团的方向驶去。
电梯直通总裁办,陈延侯到程书聘得空才走进去交代:“老板,寓园里的许伯似乎发现了您和夫人的问题,”
说着,陈延指了指无名指,“不过好在夫人机警,拿导师不喜欢学生太早结婚为理由,搪塞过去。”
说罢,陈延看见一道骨节冷白的手指敲过办公桌,“导师是谁?”
陈延愣了下,而后忙道:“我这就去查。”
申城大学主校区坐落于市中心,以培养艺术设计见长,是以学校从建筑到人文都透着一股大胆尝试的风格,新古融合,中西交汇,是国内顶尖大学之一。
苏云卿刚上完课,老师还未离开,门外就站来一道高瘦身影,男孩穿了一身白衬衫,干净又出挑,这时坐在一旁的同学闻敏胳膊撞了她一下,下巴朝门口扬了扬:“你未婚夫来了。”
苏云卿神色淡然地回看她:“不是未婚夫了。”
“我靠!不会是——”
苏云卿抬手捂住她的嘴巴,就在闻敏睁大眼睛时,前头一道高挑长影落来,接上了她的话:“只要云卿愿意,我们立刻结婚。”
“呜呜呜!”
闻敏睁大眼睛看他们两人,头扭来扭去,却听苏云卿冷声道:“分手了。”
闻敏:??!
苏云卿松开闻敏惊愕的嘴巴站起身,朝段叙清道:“出去说。”
段叙清眉头紧锁,视线紧紧凝在她脸上:“我跟你打了很多个电话,你都没接,云卿……”
他步子朝前迈,手也要落到她肩上,像往常一样,但这一次,苏云卿避开了,眼神瞧他时寂然的冷静:“段叙清,我已经收了你的退婚书,请你自重。”
“那根本就是我爸妈擅作主张,他们把我绑了起来,目的就是拆散我们!”
苏云卿唇边浮起不在意的笑:“那我们在一起也是他们撮合的,自然有权利中止关系。”
段叙清不可置信地看着苏云卿,“从订婚到现在,云卿我对你的好,难道你没有半点感觉吗,他们说退婚那是他们的事,我喜欢你,我能娶你,怎么不能在一起!”
苏云卿心头忽而有一块缺了似的难受,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退婚是段家的意思,但当时的苏家深陷债务危机,帮是情分,不帮,她也不能将人绑在道德高地上指责。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是程书聘的妻子。
覆水难收。
“段叙清,我说不能就不能,我会跟身边人澄清我们俩的关系,你是申大的天之骄子,仰慕者众多,离了我也能寻得有情人。”
段叙清要牵她的手悬在空中,嗓音哽涩道:“云卿,我没做错事。”
苏云卿指尖扎进掌心:“再跟你纠缠才是我的不对。”
苏云卿认识段叙清的第一天,是奶奶带着她跟段家吃饭,两家有意撮合,段家是做首饰的,跟苏家的绣坊有生意往来,一来二去,他们就像许多合适的男女一样由长辈婚配,而那个时候,奶奶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她想让她安心。
而她对段叙清是感激的,他没有做错事,反而对她很好。
苏云卿眼眶有些红,能遇见他是因为苏家,与他分开,也是因为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