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
除了她。
还会有谁想等自己出来。
熙贞。
傻孩子啊。
血缘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在心底问自己。
这双满含热泪的眼睛有化不开的浓浓哀伤,有笑有暖,有悲有痛。
真的那么重要吗。
血缘,真的如此重要吗。
这双眼睛在暗色里亮出一抹异样。
熙贞。
你妈妈,最大的失误。
就是不知她的孩子,恰恰与她相反。
你的心是热的暖的。
你的眼睛是清的净的。
熙贞。
不管你是真的假的。
对于他来说。
都已经不重要了。
熙贞啊。
他的希望没有落下。
他的火光还在燃烧。
韩鹤成深吸气,擦干了泪,将那条金手链揣进了兜里,面色又恢复为平静淡漠。
丝毫瞧不出一丁点情绪。
高深莫测、城府至重。
要等他出来。
一定要等他出来。
这只蛾子煽动了翅膀。
于是。
一切因果循环。
重新开始了。
将错就错
普通的一天。
国会大选最终战进入白热化状态。
凌晨3点钟。
京畿道龙仁市。
第3野战军。
临时进行了紧急集合。
点名,操练,在这日常的演练中隐含一丝不安的气息。
中将指示。
任何人不许离开划分的区域。
任何人不许在换岗期间联络。
任何人不许在私下交头接耳。
因为今天有一场重要的训战演习,将与陆军特战司令部联合进行,一场军事交流,一场军事演练。
联合部队。
陆军特战司令部中将张俊圭正坐守阵营,他在等待一个信号,一个“变化”成功的号角。
“真的找来了?”
张俊圭询问手底下的一个副团长。
副团长一五一十的敬礼大喊忠诚回话。
“是一个男人。”
“给了什么?”
“交递了一封信。”
“写了什么。”
“信上只写了一句【静候佳音】。”
“她走了吗?”
“已经出发。”
铃铃铃。
第3野战军指挥官收到了陆军特战司令部的线内通话,得知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行事后,立即宣布全军紧急进入戒严状态。
因为这其实并不只是一场第3野战军和陆军特战司令部之间的军事演习。
还有,第11空降特战旅的参加。
不过,这次目的地有些特殊。
作战地为首尔汉江幸州大桥。
任务——
等待上级命令指示。
下午15:17分。
首尔城内忽然戒严。
归属首都防卫司令部的第33队军事警察护卫队将中央机关和市政厅大楼围的水泄不通。
第55警备队以“日常训练”为由迅速赶往幸州大桥。
而剩余的第88警备支援队一分为二,一方赶往了中央政府大楼,另一方则是去了青瓦台。
青瓦台。
101警卫团团长急忙带人到场支援,来到了主楼的空地上,不过却不见总统警卫处处长朱永勋的人影。
“怎么回事?”
就在说话间。
嘣——
一声枪响。
从主楼传出。
炸裂上空。
瞬间,守在楼外的警卫们神色紧张的掏出了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旧时总统办公室的窗口。
这……
101警卫团长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吓到说不出话来。
这……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时间倒回五个小时前。
正常上班期间。
中央政府大楼一片忙碌,所有人都在为国会大选而努力。
一份机密文件被紧急送到了总统的手里。
来自司法中心呈交的DNA亲缘鉴定报告。
一份为一男一女。
一份为两名女性。
分别检测,这两份样本是否为同父异母的兄妹或姐妹。
十分钟后。
秘书室接到总统秘密指示。
令人窒息的压力。
“带那个女人来见我。”
世宗路。
一辆政府专用车缓缓行驶在路上,载着一个人从龙仁市而来,开进了青瓦台。
秘书长卢英敏亲自接待。
时隔多年后的相见。
一个女人下了车,气态何其张扬,那是一种尖锐无比的美丽,极其霸道,像一把锋利的柳叶细刀,又身披浮华炽艳。
她戴着手铐,却像是捧着王冠。
脊梁永不倒下,无人能歼灭这种诡魄。
没变。
还是没变。
依然老样子。
“解开吧。”
卢英敏不忍心,到底是跟着那位经历风雨的女人,于是吩咐一旁随行的人打开手铐。
“不用。”
这女人从来都是这样嚣张,眉眼凌厉满是不耐烦,似王巡视领土般,自顾自的进入主楼。
政府大楼人多眼杂。
空下来的青瓦台正好拿来一用。
这地方再熟悉不过了。
她无需人带路,自己朝着旧日总统办公室走去,门口没有人值守,索性连门都不敲,直接推门而入。
安寂。
静谧。
一室冷清。
她目光始终直视前方,又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恰恰好正对着房间里那张办公桌。
办公桌后有一人。
白发满鬓,神情肃穆,此时静默无声的坐着,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针尖和麦芒。
无视对漠然。
半晌。
无人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幽幽传出一个声音,平静而缓慢,冷淡而克制,似强压着心中的怒火。
“熙贞是谁的孩子。”
哈。
这一天终于来了。
那女人微微笑了,锋芒毕露的扬眉弯唇,仿佛不解其意,又像是故意作对,眼神寒霜一般笑着反问。
“我的呀。”
对方再问。
“她的父亲是谁。”
“你不是知道吗。”
“是谁。”
“为什么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语未完,话未落。
咚——
有人狠狠的拍向办公桌,神色微怒,声威赫赫的高声再次质问。
“究竟是谁!”
她收了笑,颔首轻悠抿唇,坐姿懒散,仿佛下午茶时间,谁也没入她的眼,故意气对方。
“你没有看遗书?”
“你没有看照片?”
那老人似乎被激怒了,猛地站起身来,伸手直直的怒指,视线不断的逼视。
“我在问你!”
“我要你亲口说出来!”
“你敢说出来吗!”
“你敢对天发誓吗!”
“我敢!”
她也唰的一下站的端丽,简直邪门的要命,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脸不红心不跳,信誓旦旦的大放厥词。
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大胆。
一种今天不是气死你就是气死你的无赖。
“熙贞就是他的孩子。”
“你如果不信可以使用权限查看历任总统的个人资料。”
“在最底下的蓝色文件夹里有张他和孩子的照片。”
她说的有模有样,有理有据。
让人不得不相信。
“当真?”
追光者平静询问。
“当真。”
她正面迎上镜片后的深沉目光,甚至还加上了恶毒的誓言,为了气死这个人不惜诅咒自己。
反正她并不相信这一套。
“如果我撒谎。”
“就让我不得好死,尸骨无人掩埋……”
又一次被打断。
那位静静的看着她表演,忍耐着胸中的一团火,冷冷的直击要害。
“用孩子。”
“用她发誓。”
“如果你所言胆敢有一分虚假。”
“就让她立刻惨死,让她曝尸荒野,让她无人收尸。”
刹那间。
不迷信这一套的——
她沉默了。
眼里有鬼火般的光,幽幽燃烧。
啪啪啪——
一声巨响!
办公桌上的陈设被人全部扫到地上,摔得粉碎,噼里啪啦的宣布着主人的愤怒。
这位老人怒火万丈,暴跳如雷,指着她鼻子咬牙切齿的狠狠骂道。
“死性不改!”
“死性不改!”
“还敢撒谎!”
“死到临头居然还敢撒谎!”
啪——
又一声。
那份DNA亲缘鉴定报告被甩在地上,对面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吼。
“你敢看吗!”
“你敢念给我听吗!”
卢英敏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响动,没有听清具体内容,只知道应该是在吵架。
但过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
重新心平气和了。
室内。
“什么?”
那个骄傲心思极深的女人也有未预料到的事情,她顾不得作恶,连忙追到桌前质问:“你刚刚说什么?”
气定神闲的人变成了刚才怒不可遏的他。
上位者的冷眼旁观,用俯视的目光打量着她,轻描淡写道。
“我不可能和统合党做交易。”
“你最好去求求你的旧情人成长宇。”
“让他将熙贞的罪定的轻些。”
“可以少在监狱待几年。”
他的口吻那样薄情,一夜之间大变样,仿佛那个孩子不再是“光”后,就毫不犹豫的丢掉。
不念旧情,不想过去。
“如果刚才你说实话……”
他嘴唇动了动,没有丝毫怜悯之色,眼神厉害,再度痛击。
“但你害了她。”
室内。
一片死寂。
什么声音?
怎么没动静了?
应该有一个小时了吧。
总统说,要自己一小时后进去听候吩咐,卢英敏心里这样想着,低头查看了时间,不多不少,刚刚好一个小时。
他挺起了背,酝酿一番,轻轻的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咚咚咚——
还是没有回应。
等了大概一分钟后,他出声提醒之后,恭顺的拧开把手推门而入。
“总统您……”
但当他看见里面的情形后,整个人僵立在原地,眼有恐色,手里的文件彻底握不住了,急坠在地上。
砰——
砰砰——
郊外打靶场。
南熙贞兴致勃勃的俯趴射击,这应该是这段时间以来最放松的一刻,用枪,用火药,发泄一切情绪。
她打完了子弹后,摘下护目镜,一脸灿烂明媚的朝身旁人笑眯眯的邀功。
“怎么样!怎么样!”
“我厉害吗!”
朱永勋点点头,想说什么,但手机突然响起,他看见来电显示立马接起,模样恭敬。
“是。”
听见指令后,他没有迟疑,没有多想,摸出腰间随身携带的手枪,瞄准了一人,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啊!”
伴随可怖威猛的枪击声。
一个女孩子的惊叫清晰的传入手机里。
通话戛然而止。
“吓死我了!”
南熙贞捂着胸口,呆呆的望着朝自己露出笑意的朱永勋,小心脏还扑通扑通的跳。
这神枪手叔叔踱步走到她身边,捡起她脚边刚刚被打死的一只兔子,抓着耳朵拎起来后,慢慢说道。
“接下来。”
“活物练习。”
她小嘴一撇,又嬉笑活泼的弯弯眼,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带自己来靶场玩,但是今天好开心。
一码归一码。
朱永勋对自己还是挺好的。
“走吧!”
“快!快教我!”
她兴奋死了,被监视了那么久,被关了那么久,总算可以来透透风了!
于是跑的像一只小鹿,在草地上肆意玩耍。
晴天、白云。
微风、花草。
这里多美好呀。
她今天才不要回去!
可是城内。
却是一场充满硝烟的对峙。
“冷静!冷静!”
卢英敏满眼惊惧,他生怕这个女人一旦冲动之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那将会改变一切。
“出去。”
一位老人镇定的坐着,淡定的摆摆手,在秘书长离开之后,一脸不为所动的看着用抢指着自己的人,语气缓和而平稳。
“如果十分钟内朱永勋没有听见我的声音。”
“你觉得你的女儿会活过第十一分钟吗。”
死寂。
又是死寂。
良久良久。
才响起一阵似哭非笑的女声。
“狠心。”
“你真狠心。”
她猛地拔高音量,尖利而愤恨,咄咄逼人,不管不顾,抬举的右手又不断的往前逼迫。
“你对得起他吗!”
“他遗书上字字血泪,托你照顾熙贞!”
“你却要亲手害死!”
这位老人青筋爆起,怒红着脸,反应极其剧烈的喝骂。
“是你!”
“是你要害死她!”
“我现在就是死!我现在死了去地底见他都问心无愧!”
“你呢!”
“勾结检察,串通机务司令部……”
“18年的政变你敢说自己没有参与!”
“有了第一次你竟然还想有第二次!”
“是你!是你让他死不瞑目!”
双方争执不下,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马上就要到十分钟的生死时速。
他们在赌。
他们都在赌对方的狠心程度。
这是一场心理较量。
这是一场政治博弈。
这更是一场足以改变国家命运的战斗。
却这样荒唐可笑的发生。
五分钟后。
在卢英敏的通知下,101警卫团长匆匆来迟,正准备仔细询问具体情况之时。
嘣——
枪响了。
空气令人窒息的寂静。
在场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傻了。
不会吧……
难道……
就在警卫团长反应迅速要带人闯入主楼的时候,他一晃眼看见门口走出了秘书长卢英敏。
“快,通知第33军事警察护卫队。”
他神色焦急的打着电话,无视了还怔愣站着的支援队伍。
警卫团长想上前搞清楚状况,却迷迷糊糊听见什么……
什么第3野战军,什么陆军特战……什么张俊圭又什么幸州大桥。
等等!
到底怎么一回事!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直接带人闯入主楼亲自确认总统的安全,谁想一走进去,还没来得及问候……
自己又被轰出来了!
“送她走吧。”
总统面容憔悴苍老的坐在椅子上,无力的挥手让室长任钟皙送人离开,声音疲惫极了。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是。”
一切都像是闪电般。
急速来,瞬息去。
当市政厅和幸州大桥都在首都防卫司令部的眼皮子底下守卫时。
一场军事政变无声无息的被瓦解了。
而他也博弈成功,再一次扼制了不稳定的危险因素,却满目疮痍,心累至极。
算了。
他不想再计较了。
就让这个女人离开吧。
她想和女儿团聚也好,她不甘心想东山再起也罢。
离开吧。
离自己越远越好。
好累。
室内寂寥,似无声的夜。
无人再打扰他了。
他停顿片刻,从抽屉里摸出了一颜色鲜妍活泼的笔记本。
那是从汉南洞里搜出来的。
熙贞的日记本。
此时此刻。
没有任何身份象征。
他只是普通人而已。
翻开了。
他动作轻柔的翻开了这本日记,时间不久,像是主人心血来潮的决定。
但笔迹认真圆幼,想法天真可笑。
【我不想叔叔他们失败】
【我要知道韩鹤成到底想做什么】
【不管用什么做交换也好付出所有也罢】
【也许未来非常危险】
【我也想做】
【因为我也爱爱着我的叔叔们】
无法言喻,无法形容。
熙贞。
让他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什么是大义,什么是小情。
不必多讲,不必多言。
他早已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合上了笔记本,又掏出了随身携带的亲笔遗书,细细读着烂熟于心的一句话。
【请帮我照顾贞】
他寂静的咽下苦涩泪水,胸中万般悲痛。
抱歉。
真的抱歉。
他似乎没能好好做到,他似乎只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他没能理解这份嘱托真正的意思。
于是。
又重新捡起地上的一份文件,那是司法中心送来的DNA鉴定报告,一个真相。
久久凝视。
最终没有勇气打开。
从送到自己手里的一刻。
他自始至终没有看过。
他不敢,也没有胆量。
因为害怕承受后果。
因为无法面对。
这份DNA亲缘鉴定报告,好似一个潘多拉盒,里面装满了未知的可怕。
让人恐惧。
让人心惊。
但神在盒里留下了祝福。
盒子里也有希望。
因此。
他选择不打开,就让“希望”永远的留存下来,他想要怀着这个“希望”生活下去。
卢英敏、任钟皙他们也需要光的“希望”。
不打开。
光就在。
幽寂的室内。
铁桶里。
忽然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那是荆棘之火,那是希望之焰。
这炙红艳明的火舌,将那未开启的DNA鉴定报告吞噬掉。
直至燃烧殆尽,化为乌有。
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包括自己。
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他盯着烈火凝望,眼底有坚毅,黑黝黝的沉,静了一会儿,神情肃穆的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
“资料全部销毁掉。”
他要掩埋掉真相,他要结束这场闹剧。
原本是什么样子。
现在、以后还会是什么样子。
那只小蛾煽动的翅膀引起的效应无边无际。
命运的齿轮。
再一次重新转动了。
有人选择了和他相同的决定。
于是。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新消息,来自首尔拘留所的实时汇报,一场毅然决然的与命相斗。
属下说。
“韩鹤成在监牢吞金自杀了。”
他缄默良晌,无声的叹口气,明白统合党已不能和自己做交易,那孩子的危机悄然解除。
真好。
熙贞安全了。
他想起了曾几何时湖旁的明艳笑容,不由得随之而笑,眉宇变得惬意,只余淡淡的痛和忧。
果然啊。
人总是偏心的。
那个人会原谅自己吧。
他会赞同自己这样做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错的。
那么。
他会将错就错。
让她变成永远的秘密。
让她永远的错下去。
ρο18ē.V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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