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骆湛自然不知道公交上的爱心专座是个什么设定,但不妨碍他视线转过一圈,就看到车里那些颜色明显不同于其他多数椅子的乘客座椅。
他敲了敲女孩儿的盲杖,然后隔着自己被她穿在身上的外套扶住她纤细的手腕,“跟我过来。”
唐染听话地点点头。
骆湛领着她,停在第一张爱心专座前。
坐在上面的是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染着奶奶灰的头发,还有颗蓝钻的鼻钉。他戴着耳机翘着二郎腿,丝毫没有占了爱心专座的不安,反而把公交车坐得像单人专列。
骆湛懒着眉眼停下来,屈起食指叩了叩那个年轻人脸旁边的车窗。
年轻人皱眉,一边回头一边拽下耳机,“有事?”
骆湛懒得搭理对方挑衅的口吻,只侧了侧身,让出被自己扶着手腕的女孩儿,“劳驾,让个座。”
如果让k大少年班的同学听见这句,那大概不少人要吓得呛了水——
认识这么些年,他们什么时候听过骆小少爷说一句“劳驾”了?
但这年轻人显然不觉得自己受了什么“殊荣”,他扫了唐染一眼,在女孩好看的眉眼上停滞几秒后,年轻人反而桀戾地冷笑了声。
“这小瞎子是你女朋友啊?这么照顾?我要是不让——你能怎么的?”
“……”
唐染到此时哪里还会听不懂发生什么了。她迟疑地抬手反扯了扯骆湛的衣角,“只有两站路,我站一会儿就到了。”
骆湛没动作,任小姑娘攥着自己衣角,他眼神微冷地望着年轻人,“是不是和你有关系么。”
年轻人肆意地打量唐染,转回来后笑得恶心,“要是给我自己的马子我就让了,给别人的,我当然不——”
“让”字未出口,就被“砰”的一声闷响和紧随其后的痛哼盖了过去。
唐染什么都看不到,只听见周围几声陌生人的惊呼,随后有细微的议论声响起来。
她慌得攥紧那人的衣角,下意识地张口:“骆骆……”
骆湛额角一跳,差点破了功。
他微咬牙当没听见,回眼看向被自己单手掼在窗玻璃上挣扎不得的年轻人。
骆湛微微躬身,声音压到最低最冷——
“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一行是什么字?”
【老幼病残孕爱心专座】一行字被骆湛戳在手指下。
骆湛:“我看你坐这里不合适——老幼病孕你不行,残我倒是可以帮帮你,试试?”
年轻人挣了半天纹丝不动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遇上硬茬了,他也是欺软怕硬的性格,此时被摁在窗前,哭丧着脸连连道歉。
等被骆湛放开后,他起身便快速溜去后排。
围观人看了全程,唐染却只能依靠耳听分辨。
等身旁安静下来,被她牵着衣角的少年人转过身,语气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懒散。
“好了,坐吧。”
他把她牵去座位前。
唐染不安地坐下,“那个人怎么了吗?”
“没事,”骆湛一抬眸,瞥向后车,冷意蕴在眼底,“他就是对自己占了爱心座椅愧疚万分,所以对着横幅磕了个头。”
唐染沉默数秒,接受了这个回答。
“好的。”
骆湛最后把唐染送到她住的公寓楼下。
小姑娘在楼下的防盗门前停住,没有按密码,而是犹豫了几秒,转向身后。
“谢谢你送我回来。”
骆湛原本也没准备送她上去,但小姑娘明显的“你可以走了”的意思顿时让他心底压下去的那点莫名的躁意再次浮现。
他微皱起眉。
“打车怕我拐走你,到了自己家楼下还这么不放心,我听起来很像坏蛋?”
“打车不是因为……”
“既然这么怕,那以后就不要一个人出门。”骆湛冷淡打断。
心底的躁意被他归结为没睡好的原因。骆湛拧着眉,单手撑住伞,转身往后走。
唐染怔在原地,过了两秒才回过神,有点焦急地开口:“外套——”
“扔了吧。”
冷冰冰的声音没停顿地传回来。
走出很远,骆湛身影停下来。
他皱着眉回过头,想起还没让这个他不知道叫什么的女孩删掉那个名字丢人的ai语音助手。
只是看着那道单薄纤细的背影,骆湛又垂回眼。
……算了。
反正今后也不会再见。
骆湛眉眼惫懒地转过身,走进漫天的雨幕里。
唐染回到家里时,照顾她的杨益兰已经回来了。
听见开门声音,年近花甲的杨益兰连忙跑出来。到玄关看清楚唐染,她长松了口气。
“你可吓死我了,小染。外面雨下这么大——你怎么也没接电话?”
唐染慢半拍地醒神。
她摸到手机,“可能在外面,没有听到。”
“行了行了,没事就好,不过外面还下着雨呢,你又不敢坐小型车,是怎么回来的?”杨益兰走近些,才注意到女孩身上的外套,“咦,你这是穿着谁的衣服?”
唐染慢慢脱下外套,“有人送我回来的,衣服也是那个人的。”
“唉,和你说过多少遍,不要轻信外面的人,你这么漂亮一个小姑娘,又看不到,万一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
唐染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机。
“骆骆”就在里面。那人的声音和它那么像。和他说话的时候,就像和一个更“活”的骆骆在交谈。
所以才没忍住……
女孩慢慢弯下眼角,“我知道了,阿婆,以后不会了。”
“你啊,就知道这么说。”
杨益兰接过唐染手里的衣服,走向盥洗室。
“好了。小染,你去冲澡准备吃饭吧?明天还要早起,等唐家的人来接你呢。”
唐染意外地问:“会很早?”
“嗯,主家打过电话来了。”杨益兰回忆着说:“好像是骆家那位老爷子要过寿了。唐家一心想把你姐姐嫁进去,哪会放过这个献好的机会?肯定是要带小辈一起过去送贺礼贺词的。”
唐染闭着眼,神色安静,“那种场合他们一般不会带我去。”
杨益兰:“是啊,以往都这样——谁知道这回他们怎么突然想起你来了?不管怎么说,还是提前准备吧。”
“好。”
“……”
进了盥洗室,杨益兰拿了只盆接好水,把手里的外套泡进去。
衣服入水,领口外翻。
一条像落款一样的花式刺绣暗纹露了出来。
杨益兰愣了下,不确定地抬手拎起衣领看。
那是一串外文字母,像是设计师的签名。一些国际上的著名设计师都喜欢在自己的服装作品上留下这样的印迹。
而眼前这个,杨益兰恰好有印象——
很像瑞典一位设计名家的手笔。
杨益兰之所以会知道,只因为唐家的大小姐唐珞浅经常把这个设计师挂在嘴边。
而唐珞浅会喜欢的原因也很简单:传言里骆家那位小少爷只穿某几位设计师经手设计的服饰,其中占额最多的便是这位的作品。
——可唐珞浅都要“排队”几个月才能等到名额的设计大家的作品,怎么会是送唐染回来的路人的衣服?
杨益兰对着那刺绣暗纹愣了许久,才摇摇头,重新把衣服浸进水里。
她自言自语地咕哝。
“那位是唐珞浅的未婚夫,又不是小染的,瞎想什么呢……八成记错了,签名不都长得差不多。”
尽管这样说,杨益兰还是将那件外套小心洗好,挂去家里的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