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的一瞬间,初晴想起了无数个真实新闻标题。
比如:两90后互相隐瞒身份谈恋爱,被抓才知道对方也是逃犯。
又比如:男子捡五千元现金上交被民警表扬,回家发现五千块钱其实是自己的。
好奇心害死猫,本来只想看看这水能不能踩,没想到真蹚到“认识”的人头上了。
捏着这“五千块钱”,初晴脑子有点乱,只想找个人聊一聊。
嬷嬷宫女肯定不行,她也不想打扰庄言言睡觉,毕竟未成年还可以长个子,温虞爱看热闹,估计会建议自己反手把李桢卖了。
于是她找了徐轻容。
电话刚打过去就被接通了。
初晴忍不住蹙眉:“你这么晚还在看书吗?”
徐轻容轻轻嗯了一声,“在看裴老师送的乐理书。”
“有事吗?”
因为夜已经很深,她放轻了声音,像是一片岑寂里有玉石落入清涧。
初晴忍不住低呼感慨了一句:“难怪他们都说你的嗓子好听。”
徐轻容便笑了。
“你这时候特意找我,就是为了夸我一句?”
初晴回神,把这两天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也就是说,你为了安置这两百人,和一个小人打交道,你本想顺便帮那些群演一把,却发现那个人最大的后台是陛下。”
徐轻容概括得很精准。
初晴连忙为李桢解释道:“其实我觉得,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毕竟他这辈子身份也不低,出一个狐假虎威的手下,仗着主名在外头作恶,也不是不可能。
徐轻容轻嗤道:“那不就结了?”
初晴:“啊?”
“他如果清白,就不会被你做的事情影响到,如果他真做出那样的事情,就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那你更加无需顾虑了。”
还是说,因为遇到他,你就自乱阵脚了?
最后这句,徐轻容没有说出来。
初晴豁然开朗:“好像很有道理,对君上都能不偏不倚,刚正凌然,不愧是谏官的女儿。”
徐大人是四海有名的大儒,一把年纪就得徐轻容一个女儿,所以把一身学问都教给了她。
然后就有了过目不忘、名满天下的第一才女。
初晴至今都不明白这样优越的条件,父亲也不需要卖女挣功名,她当初为何会进一位“傀儡”的后宫。留下来后,也完全没有争宠的意思,永远安静坐在宫殿的长榻上握卷阅读,偶尔自己主动约她才会相聚,两个人沏一壶茶闲谈几句。
虽说徐轻容年纪比她要大,在后宫的时候,还是自己照顾她更多一些,因为她总是不争不抢,似乎已经把生活看透了。
提到徐大人,初晴忍不住问:“小容,来这里两个月了,你有没有想过家?”
徐轻容淡淡道:“有什么好想的?”
“在宫里也不能常常见面,我的日子很简单,不过是看看书,偶尔你能陪我聊聊天,对我来说,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即便来了这里,我也没想过要回去,因为那个世界连你也没有。”
初晴没想到她这么看重自己,一时只能怔怔叫她的名字。
徐轻容轻叹一声。
“我不该说这些,但是既然已经起头,就直率告诉你吧。”
“我已经从你的宫女那里知道了,选秀是你提出来的。”
帝后二人还在帝陵的时候,后宫就已经被各派塞满了姑娘。
这么多女孩子,有的是为了家里的命令被迫进宫,也有的像温虞这样,好不容易争来了这个机会,想要拼一个出路,当然有她这样无处可去、只为避世的。
他们进京后,徐轻容从父亲口中得知,皇帝趁着要办登基典礼,六方玉玺在手,先发诏令试探,追封了亲祖母。
借着其他人为此争论时,他又以雷霆手段控制了尚书台,第一条诏令就是立后。
父亲忧心忡忡告诉她,皇帝为了敲打震慑各派,以示不会买任何人的账。表现得看上去鬼迷心窍,要为了一个平民女人遣散后宫,一个不留。
遣散后宫,直接就是被打回原籍,所有人自然不能再嫁,换到门风封闭规矩甚严的家庭,可能就要守着祠堂,或者是青灯古佛一辈子了。
结果,皇后主动向皇帝提出了选秀,却荒唐对外宣称,她善妒不贤,深爱陛下,要进他的后宫可以,只是必须由她亲眼看一遍。
徐轻容就是在这样迟来的选秀里第一次见到了宋初晴。
已经是皇后的人坐在上头,懒洋洋没正行笑问:“为什么想进宫?喜欢做些什么?或者说,这位选手,你的梦想是什么?”
徐轻容自小受到教育,吃穿坐卧,一切都应该有规矩,不顺眼她这副做派,也不自称民女了,直截道:“我自己想要进宫,我没有任何念想,你给我一个书箱便够了,不必担心我与你争宠。”
在一片因为她顶撞发出的嘶声里,皇后和身边的宫女随意道:“那留下吧。脾气这么直,看着怪好欺负的,干脆封个妃位坐坐。就管佳嫔那个宫吧,好歹有个共同爱好,省得和其他室友发生矛盾。”
然后徐轻容就莫名其妙得了妃位。
等到后宫一番册封搬动后,徐轻容才发现,所有不是自愿进宫的,都被她试探着看了出来,按照落选处理。
落选和遣送,字面不同,意义也是天上地下。
不久,落选的姑娘就被家族嫁了出去,虽然当初能被家族舍弃,这次也只是联姻,至少有了新的倚靠,不必看着高高的宫墙,和家人也难见一面了。
宋初晴偏偏还要说:“她们一定是喜欢陛下,留在宫里是在碍我的眼,嫁人我才能放心。”
可是这样,她何必把温虞给留下来?
然后徐轻容就知道了,这是一个言不由衷的人。
就像刚才她一直在说,她是有私心的,可是徐轻容明白,宋初晴还是想替群演们做些什么的。
她一直都是这样。
徐轻容露出很淡的微笑,“所以,我太了解你了。”
“初晴,你就放心去做吧。”
心爱的女人要给他选秀都同意了,对陛下来说,这点事情算什么。
被从头到尾都隐藏在暗处的人一威胁,自己又把背后的人给抖出来,何薪这才真的慌了。
有再多钱挣,也要有命花啊。
他立即将原本自己吞下的都拿了出来,一边请人删帖封口,又直接开出两倍的价格招人,另外雇了一帮安保,只想尽快拍完了事。
他从头到尾都没怕过群演,那天晚上为了省钱,鬼迷心窍答应接手两百人,才把自己搞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何薪看得很明白,群演看着人多势众,其实人心都是散的。
那些参与抗议的人里头,除了真正被拖欠工资的群演,大部分都是没有戏拍,所以跟风泄愤而已。
从来只有群演受剧组的打骂,他们为了有戏拍只好忍受,现在不一样,一群人一起,除了带头的几个会被各剧组记住,除此之外谁认识谁,他们只需要嚎两嗓子,围场子帮忙施压。
自己开的价格够高,就一定会有人同意。
果然,何薪一叫出价格,不仅是没参加抗议的群演,连原本在抗议队列里的人都有人加入。
一时间,骂声一片。
有人说那几个确实穷得饭都吃不起了,有人说他们对不起为他们发声还躺在医院里的大哥。
武刃这次一腔热血加入,现在见何薪已经正常开拍,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被拖欠工资的原群演们依旧投诉无门,不免也跟着有些心灰意冷。
“怪不得那些导演有恃无恐,何薪这么肆无忌惮了。就是一盘散沙,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今天连绒杀青,初晴来看她,约好坐她的顺风车回临塘,正好碰到一脸苦闷着长吁短叹的武刃。
武刃的助理在一边偷偷冲她使眼色,可能是希望她能开口安慰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