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豁达大度。”霍水儿少见有兰姨娘这样通透的,后世远比现在开放,也不乏很多人过不去子女一关的。
何况这个年代,除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说法,还有很多礼法束缚的条条框框,许多人为了求子煞费苦心,即便是过继,心里也总有疙瘩。
兰姨娘却不同常人。霍水儿从没听说兰姨娘为了求个孩子寻仙问药。这会儿子也不介意年龄稍微大一点的霍焱。
“姑娘说笑了。”兰姨娘似乎是很有感触,“这日子啊,你看不开是一天,看得开也是一天。”
乐观的人,说法大多都一致。
兰姨娘说到这里,又回忆起自己从前的日子。
“妾身似乎从来未同姑娘说起过妾身的娘家事?”
“只知道兰姨娘家原也是耕读传家的,多的也不知道了。”霍水儿略微思索一下,记忆里确实没有多余的信息了。
两人从前没什么交集,原主更不会刻意打听一个普通姨娘的身世。
“妾身的父亲以前是个普通的秀才,他心气儿高,也不愿轻易卖书画换钱的。全赖几分薄田和母亲的针线活养家。”
兰姨娘至今都忘不了,母亲身体都熬坏了,还是要坚持做绣品。
家里过得很苦,最后实在是无以为继,父亲咬咬牙,卖了好些书画给从前瞧不起的商人,换了银子回来救全家人的命。
“再后来,连卖画也供不起我们姊弟了。母亲病重,妾身的父亲也不久郁郁而终。”霍水儿递了方柔软的手帕过去,兰姨娘擦了擦眼角的泪。
“原本也没什么钱,操办完双亲的后事,我与阿弟就差沿街乞讨了。”
“辗转流离,幸亏那时候遇见了老爷,也给了我们一条活路。”
“姨娘也是个苦命人。”霍水儿鼻头一酸,连忙喝茶掩饰。
“不苦哩。”兰姨娘破涕为笑,“我现在可安逸啦,妾身的弟弟也安置好了。若是父母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才是。”
兰姨娘曾经也跟着父亲读过书,她慢慢觉得,有些道理,书上也许说得不真切,生活里倒是也悟到了。
人生这颗果子,初尝像是苦涩微酸,难以下咽一样。你且忍耐它几分酸涩,过后就是甜入心肠的蜜了。
“不管是哪个孩子,总归是妾身今生和他的一段缘法。”
霍水儿很是赞同,“是缘分哩,不然霍家那么多嫡系旁支的孩子,怎么偏生是他做了姨娘的孩子?”
兰姨娘想着生出些期待来,“老爷说啊,若定了下来,就这几日接那孩子上京来。”
“走水路也快,还是得收拾个单独的院子出来,往后这可是我霍家正经的小少爷了。”霍水儿歪头想了想,琢磨着划哪个院子给霍焱。
兰姨娘是建议过霍罡将那孩子记在先夫人的名下的,她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姨娘,恐怕往后说出去叫别人瞧不起这孩子。
堂堂未来家主,竟然是个庶出的身份。
霍罡直截了当得拒绝了。
没有人知道,决定过继霍焱的那天晚上,霍罡在书房,抱着亡妻的灵位枯坐了一夜。
哦,也许吹开窗户的那阵风,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