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尚见状,给楼夏做了进一步的解释:“我们以70公斤,来设定布伦施威格家族当时遇害者的体重。即便是这样,也至少需要21克的甲醇,才能致死。正常来说,就算是工业酒精,甲醇含量是不会超过1%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第五夏一贯的简明扼要。
“这就意味着,即便是直接把消毒用的工业酒精倒进了布伦施威格威士忌里面,也需要至少喝掉一公升才能达到致死的计量。”楼尚做了一个最保守的估计。
“哦。”第五夏一点都不觉得,一公升的威士忌,是什么不合常理的事情。
楼尚还是第一次见到呆萌的第五夏,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楼夏的头。
楼尚忽然理解,为什么文学动不动就要给文艺一个摸头杀。
蹂躏完楼夏的头,楼尚才开始做详尽的分析:
“就算再怎么不敏感,也不可能喝不出工业酒精和自己酿的威士忌的区别,对吧?”
“残存的酒,甲醇的含量很高,但工业酒精的破坏却不是太明显。”
“甲醇在嗅觉和味觉上的刺激性,没有乙醇那么明显。”
“市面上经常会出现的,那种没有明显气味的三无酒精消毒液,多半都是甲醇伪装的。”
“加入少量甲醇的酒,确实是不太容易分辨,但达到足以致死的计量,站在职业酿酒师的角度,是不太可能发现不了的。”
不懂酒、不爱酒、不喝酒的人,或许喝不太出来酒的优劣,反正不管什么酒,只要喝到嘴里,都一样是只觉得刺激。
但是懂酒的人,哪怕和评酒师的水平相去甚远,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会喝酒的人,多半也都能分辨出自己爱喝的酒,是真的还是假的。
大部分的假酒,就算包装好的时候看不出来,在喝第一口的时候,也能感觉得出来。
韦斯特伍德的一家九口,总不也不可能每一个都像楼夏一样,拥有极不发达的味蕾,和随随便便就过一公升的酒量。
楼尚的分析,震惊地楼夏直接飙了英文:“我的哥哥,你想要告诉我的,是这个橡木桶里面的甲醇,是在韦斯特伍德先生一家死后,才被添加的,对吗?这也就意味着,这桶威士忌,并不是韦斯特伍德一家甲醇中毒致死的元凶?”
楼尚用英文回敬:“我的妹妹,我想,你明白了我的意思。”
一件关系到九口人的灭门惨案,因为出现了“我的哥哥”和“我的妹妹”,乍听起来都没有那么沉重了。
但也只是乍听起来。
楼尚等着楼夏的进一步反应。
楼夏却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就回到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状态。
她,第五夏,连耶罗尼米斯留下的酒厂,都没有想着要继承。
这样的第五夏,和韦斯特伍德一家又能够扯上什么关系?
别说是三十七年之前的命案,就算是近在眼前的,也不一定能够引起第五夏的兴趣。
楼尚却用紧随其后的一个问题,刷新了楼夏的认知:“妹妹……还有没有印象,妈妈……当时……是怎么过世的?”
楼尚问的有些犹豫,他并不想揭开让楼夏血肉模糊的伤口。
但韦斯特伍德一家的非正常死亡,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第五绮雯的忽然去世。
“妈……妈?”楼夏仍然有些不太习惯这个称谓。
关于妈妈的记忆,太过残酷和血淋淋。
哥哥已经回到了第五夏的世界,但妈妈还没有。
楼夏被楼尚的问题给吓到了,她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就算有照片为证,在灵魂深处连着否认了十八年,连着做了十八年没有妈妈的小孩,怎么可能记得什么第五绮雯当时是怎么过世的?
问的时候,楼尚也不是没有犹豫,但说到了致死元凶,还是话赶话地说到了妈妈的死。
有些话,没说出口的时候压都压不住,一说出去,就后悔不已。
楼尚走到了楼夏的身边,笑着在愣神状态的楼夏面前挥了挥手:“妹妹不是还有另外一个文件,要扔给哥哥看的吗?”
大师的笑容,很罕见也很治愈。
第五夏的思绪,也跟着楼尚的笑容,从四岁那年的惨剧收了回去。
耶罗尼米斯想过要放进遗嘱最终又拿出来的最后一份文件,是一份十八年前的判决书。
判定苏格兰威士忌协会和耶罗尼米斯在三十七年前签订的那个合约是违法的,因而也是无效。
韦斯特伍德是以布伦施威格酒厂的名义申请的专利,不是他个人的专利。
耶罗尼米斯只要继承了布伦施威格酒厂,就拥有转让或者放弃专利的权利。
但他签订协议的时候,还没有继承酒厂。
当时都不拥有专利的人,也就不存在要不要放弃专利。
十九年之前,布伦施威格酒厂传出要重启的消息,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判决书生效的时间,和第五绮雯死亡的时间,只差了三天。
韦斯特伍德一家,死于拿到专利的那一天。
第五绮雯死于拿回专利的第三天。
这两者要说没有联系,楼尚第一个不信。
原本是想借着一个新的文件岔开话题,没曾想,就这么把话题带进了无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