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群道士的口中,这种方法叫做《水火荡炼尸形法》,属于下尸解部的法门。所谓尸解法就是通过特殊方法锻炼精神、破坏肉身,以此来解除肉体对于精神的桎梏,飞升成仙。通过这种方法成就的仙人,就被称为‘尸解仙’。”
白清炎思考了一会儿,问道:“所以用火烧、用水泡是为了破坏肉体……再让肉体达到新的高度,让我一直想着四维居然是锻炼精神吗?”
对于这样近乎玩笑的问题,灵威仰居然点头认可:“如果你读过的典籍够多就会知道,震旦三教儒释道的修行法门无非就是两个字:守一。人定胜天,因信念而非凡。只要专心致志,将精神集中在一处,肉体无论受到多大的破坏,理论上精神只要不溃散都不会真正死去。
“当然,这样的事情只存在于理论当中。失去了肉身作为载体,精神除非强大到极致,不然一定会溃散死亡。哪怕精神足够强大,也有可能会像铁拐李那样彻底失去自己的肉体,毕竟鬼怪僵尸一类的东西也都存在于传说当中。
“所以尸解法在流行了一段时间后就被淘汰了,归根结底死亡率过高,谁也说不准到底自己拿到的道法有没有用,毕竟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白清炎顿时回想起了烈焰焚身的痛苦,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那我刚才……岂不是很危险?”
灵威仰微扬起下颌,傲然说道:“那里是我的【桃花源】,生死我说了算。”
虽然不明白【桃花源】具体有哪些规则,但是白清炎还是明白了灵威仰的意思:只要灵威仰不让他死,他就不会死去。
“那刚才说的……一想别的就死,是吓唬我的啊?”
灵威仰将头扭向了另一边,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有些不情不愿地说道:“虽然不至于死,但是也会吃些苦头。而且我要是不吓你一吓,突然给你说凝神守一,你一时间也很难做到的吧?”
“呃……”白清炎一时间有些犹豫,他感觉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其实倒也不算很难。对于学生来说,坐到课桌前立刻就全神贯注开始学习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不过自己身为一个外行人,或许想象中的专心致志和灵威仰所说的也是有一定区别的,并不能混为一谈。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你回忆的是你最记挂的东西,这代表对生的眷恋。越是渴望生的美好,才越有可能获得‘不死’的能力。”灵威仰做完最后的解释后,才带着几分埋怨的语气说道,“要不是你打岔,我早就告诉你这一点了。”
终于弄明白了前因后果,还学到了很多新知识,白清炎诚心诚意地道歉道:“对不起。”
不过随即白清炎又不由得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灵威仰给自己用的方法居然是以三教修行方法作为理论依据,那岂不是说现实中那些和尚道士什么的也都是天命者了?他甚至还想起了灵威仰提过的修习魔法的问题,也就是说魔法都是存在的。
那么,魔法和天命是同一世界观下的不同力量体系,还是相同力量体系中的上下层级关系?
不,应该不是不同的力量体系。既然自己可以通过《水火荡炼尸形法》获得【刀枪不入】,那么其他人当然也可以通过这些典籍获得诸如瞬间移动、释放雷电之类的能力,这些东西没理由不算在魔法里面。
也就是说,至少天命是可以兼容魔法的。
姐姐刚才还说过什么来着……对了,她分析了《水火荡炼尸形法》的传说本质。不光是故事,那种分析方法自己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对了,米尔恰·伊利亚德的《神圣的存在》!这是神话学的结构主义派的观点!刨除掉那些不重要的派系分歧,神话学的观点可以很好地对应到天命上面。
简单来说,一切的传说都是神话,而神话诞生于民族的集体共同意识——这点和灵威仰之前讲述的天命的被发现不谋而合。
有很多人将神学和神话学混为一谈,但实际上这完全是两门学科、两种路数。
前者的前提是承认神的存在,然后针对神这个主题展开研究。如果是真真正正的上等人的话,那么神学的教育中还会加入统治学、政治学、组织学等内容。
而后者的前提是神不存在,神话只不过是文化、宗教浮现的结晶。这门学科的祖师爷可就是大名鼎鼎的格林兄弟,他们当时只不过是想要来一场德意志自己的“文艺复兴”。
——奈何容克土包子攀不上希腊罗马那样的好祖宗。没有了赫拉克勒斯、帕尔修斯和阿喀琉斯,那就只能委屈白雪公主、睡美人、灰姑娘来当一当了。
而在著名的神话学著作《金枝》当中,作者弗雷泽大大就列举了大大小小上百种文化当中的仪式、禁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各有各的来路,可无疑都是货真价实的“魔法”,和天命的原理也似乎等同。
那岂不是说,那些教团都厉害的一塌糊涂?至少也能拉出来一大堆天命者吧?
白清炎被自己的推论吓了一大跳,他将自己的推论和疑问说了出来。灵威仰罕有的用赞赏的语气说道:“你能想到这些已经不错了,毕竟你对天命的了解才刚开始。不过那些教团要是真那么厉害,世界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那为什么……”
“这就是盲人摸象。”灵威仰如是说,“我在一个沙龙上听过类似的观点,讲述者说一个农场里有一群火鸡,每天早晨十一点农场主都会来投放食物,于是火鸡中的科学家就总结出了一个伟大的定律:每天早晨十一点都会有食物降临。
“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所能吸引的天命的力量也不尽相同。原本天命者的出现就很随机,就算这个人把自己的心得毫无保留的教下去,他的传人也可能表面上看起来相似、实际上却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再加上工业革命以前人口的密度、知识的普及,传承的效率就更低了。
“当然,人是会将知识记录下来的。所以他们这么多年也总结出了一些东西,就像守一,最初归纳出天命规律的人也是从佛教典籍中得到的启发……跑题了。总之世界上低级的天命者其实不少,但是这些人都未必意识到自己是天命者,只是无意识的在运用着能力。这些能力会让他们在相关方面变得出类拔萃,但是终其一生也就只是这样了。”
也就是和自己现在的状态差不多,白清炎正想接着询问有关于自己身上天命的问题,灵威仰的瞳孔又仿佛金光一闪,忽的扭头看了眼车窗对面,问道:“对了,你要是在路上遇到坏人,会选择怎么做?”
这是对自己善恶观的测试吗?虽然问题来得有些突兀,但是白清炎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嗯……一般程度的话,可以当众揭发他。虽然我的口才比较一般,但是说的话大家还是会听的……”
“换句话说,就是会与之作对?”灵威仰看白清炎点头肯定,于是便说道,“下车。”
虽然不明缘由,白清炎还是遵照约定,迅速走到了电车后门准备下车。但是眼下根本没到站,电车根本不会停。等到停车开门,已经是半站之后的事情了。
刚一下车,灵威仰就沿着轨道朝来的方向走去。她迈步的速度看似不快,一步却能走出去三五米的距离。白清炎也只好快跑跟上,就这么半走半跑了五百多米,灵威仰却忽的停了下来。
“算了,我们还是继续说刚才的问题吧。”
白清炎被她前后矛盾的做法弄得一头雾水,刚想开口发问,远处前方的一辆电车忽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车身的铁皮就好像撕纸一样炸裂,朝着四面八方飞去,当中一阵黑色的旋风腾空而起,凶神恶煞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