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竭力压平语调,季婉霜仍听出那满腔惊恐。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何来的身孕。
但又何止柳七娘,就连季婉霜一时间都怀疑自己听岔了。
见她一脸懵,恐怕都未知晓自己孕事,柳七娘解释道:“姨娘给你请了大夫,大夫一来便诊出喜脉,说你有了身子。姨娘一听,这不是毁你清誉吗,险些与他打起来。”
“可那老头宁愿诊钱不要也不改口,楞说自己没诊错,不信待次月看你月信来不来。”
随着柳七娘的话,季婉霜下意识抬手摸向小腹,欢喜的眉眼中保有一丝谨慎。
这里面,果真有了?
“霜霜,你和姨娘如实说,姨娘不是要责怪你,是怕你吃了亏,忍辱一世。你说了,姨娘替你出面找那汉子清算。”
联想自己闺女让人欺负了,柳七娘说到最后眼眶湿润,恨不得立即揪出那野男人一顿胖揍。季婉霜则笑着摇头,称意道:“是敖璃。”
她不懂为二女如何有喜,但若真有了,是谁毋庸置疑。
得了季婉霜这一句,柳七娘几乎要跳起来:“霜霜你在说什么?你,你一个姑娘,怀了别人姑娘的孩子?”
“敖璃……”似是预料到她的激动,季婉霜相对平静,顿了顿,决定坦言相告。
毕竟姨娘是至亲,也将是孩子的姥姥,往后三代同堂,无不美好。“她不是人,是龙神,有仙法令我怀上。”
“龙神……?”柳七娘复诵一遍,愈加瞠目结舌。
答案的确出人意料,非常人能接受,便如柳七娘反应过度,以为自家闺女得了失心疯,伴有臆想症。
怎样都好,反正该说的已说了,次月癸水的确不见来,甚至出现孕吐,季婉霜便专心养身,务求像养好J仔那般养好自己,也及早安排家中事宜。
眼下夏收的菜大T收完,秋收的菜籽也播下了,布草间囤了足够多的粟米、红薯等g粮过冬,时令鲜蔬便大多卖掉以攒下些许家当,将来娃儿念书能用上。
不得不说敖璃真是体贴入微,又或躲懒躲成恰好,毛驴不仅能自个儿下山送菜,也能驮腿脚不便的柳七娘出门,省了不少麻烦。再过几月她月份大了跑不动,里里外外多要倚仗姨娘老将出马。
一路乱七八糟的想这想那,不知不觉已走近田梗。
这座山,上上下下都有着她们的身影,但后山的记忆尤其多。譬如阿赊第一回在她面前成龙,是在后山;第一回化人,也是在这后山。
只是那会儿是春天,如今将入秋了。
她转身定定看向一片空地,思绪飞远。
恍惚间,那熟悉的人儿近步而来,犹似漫山海棠红叶里走出的谪仙,乱花渐欲不及她迷人眼。
“我是敖璃,东海龙女。”
少女眉如清月,眼含笑意,“你若喜欢,仍唤我阿赊罢。”
此情此景,季婉霜本能地伸手想碰触那张边缘不整的面容,又蓦然意识到什么,指尖及时停在半寸之前。
她微微勾起唇角,眉间却与笑意不符,仿佛凝了一片化不开的结。
“阿赊,我们的孩子起什么名好?”
黑夜凄寂,空山旷野,她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穿插在萧风里飘荡出很远。
而回答她的,也仅自己虚渺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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