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早就已经有一个人在等他了。
奇怪的是,他竟然是独自前来的,身边没有一个战友随行,就连虚拟兵都没带来。
但,他就以这样手无寸铁的状态面对自己,脸上却是丝毫不慌。反而,在他眼里有种浓重的诡异,如同缓缓流淌的冰潭,令人从头凉到脚的寒意,正在其中缓缓积聚。
就好像,他是捕猎者,而自己只是跳到他网中的猎物。
“你终于来了啊。”苏世安望着他,似笑非笑。
“或者说,是不得不来?”
“呵,你知道么,”还不等关椴答话,苏世安嘴角的笑容就又加深了几分,“我等待这样一个,可以和你当面交流的机会,已经等了太久——”
“你等我干什么?”关椴只能僵硬的回应。无论是对方眼中嗜血的残忍,还是此时那怪异的语调,都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
但比那更深重的,是一种如同遭遇天敌般的战栗感。
自己和面前这个人,好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水火不容。
那种初听到他姓名时,所产生的厌倦和不安,也在这一刻愈演愈烈。
“啪!啪!”
见了他这副如临大敌的表现,苏世安竟是大幅度的抬手鼓掌。
“你以为呢?莫非你以为,我会是你的崇拜者,苦苦等待着,就希望你能给我签一个名吗?”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值得被崇拜……像你这样,一事无成的人,你觉得你配得到支持么?”
关椴的脸色沉了沉,从开始到现在,什么偶像,什么崇拜,全都是他一个人在说!他凭什么这样羞辱自己?难道这就是他的战术?
“看看你现在的处境吧。”苏世安再度开口了,“因为没有人可以让你依靠,所以,你被迫孤军奋战。”
视线朝着荒村的方向一挑,他又放缓了语速。
“但是,一直只会跟在他身后的你,什么事都只能依靠他去完成的你,一个人又能做得了什么?你连跟我正面相战都不敢,你只能躲躲藏藏,让自己停留在安全界限……现在,你以为,你真的可以自由的指挥你的士兵,你以为你可以打败我,救出你的同伴,你以为你可以成为逆转战局的关键一环吗?”
“你只是被人扶着走了一段路,你就以为自己真的脱胎换骨了。其实真实的你,一直都是那么无能。”
关椴的身子开始颤抖了起来。他不断的提醒自己,这只是敌人的攻心战术,如果把他的挑衅当了真,自己就落了下风……但他所说的,同样是关椴一直在否定自己的,什么王,什么护王的将,在他的讽刺下仿佛都变得那么可笑。
没有王,也没有将,他只是在汪洋大海上,苦苦抓住一块浮木的可怜虫。
“好好看看你自己,在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连独立练兵你都做不到。你永远没办法独自执行任务,但你又能为搭档做到什么?放明白点吧,你只是队伍的累赘,从来都是。”
进入试炼空间后,关椴的生活,就是给这个人打完下手,就继续听从另一个人的吩咐。他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了别人,而他自己,没有做过一回主,也没有独自打过一场仗。
他甚至都觉得,简之恒会接下这个危险任务,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因为在他身边,还有自己这个累赘,所以他就不能无所顾忌的加入大部队,不能和叶朔他们一起反抗凤栖梧……
他是为了自己,才必须要和那个目中无人的主帅搞好关系……是为了他不必被派去单兵作战,宁可使自己陷入孤立无援……
“你被女人欺骗,被她玩弄抛弃。你活得没有一点主见,只要有人能代替你做决定,你就心甘情愿做他的傀儡。或者,你只是想避免重蹈覆辙,因为你愚蠢的自作主张,曾经害死了你的父亲——”
震耳的魔音依旧在不断响起,但这一次,关椴是真的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冷却了。
“你说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
那个事件,当初曾经轰动一时,他也因此承受了无数的指点非议,那是他童年以及少年时期一切的黑暗源泉!但从那以后,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人对新闻的新鲜感是有时限的,这么久都没有人再提起,他还以为终于都过去了……
然而就是在这里,在世界的直播前,他隐藏的伤疤再次被人残忍撕开!喷涌而出的鲜血,见证了他从未愈合的创伤。
的确,从那之后,他就避免再做选择。他把所有决定的权力都交给了别人,或许是因为,他再也承担不起错误选择的后果。
“从小到大,你一直都在为自己的错误而懊悔。”苏世安适时的说了下去,“如果不是他,可能你一辈子都会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因为他,你确实是站起来了,但是他同时也成了你的拐杖。现在没有了拐杖,你还站得起来么?”
“你到底想怎么样?”关椴强忍着崩溃,勉强让自己抬起头和他对视。
他知道……他知道自己的一切,他也知道简之恒就是自己的弱点!那么,难道他现在是想……
“别担心,我不会杀他。”看到他的表情变化,苏世安好像就已经猜透了他的想法,“我也不会让你为他自尽。这只是一个游戏,在这里杀你们太没意思了。”
“我想要的,只不过是让你和我一起,在全世界的人面前,认清楚你只是一个废物而已!”
末音一落,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份报纸,朝着关椴狠狠的扔了过去。
关椴下意识的接住,垂眼一扫后,瞬间仿佛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物,五官都彻底的扭曲了起来。
“意外么?”苏世安残忍的一笑,“没错,我就是报纸上那个,被你和你的父亲联手害得家破人亡的男人……的儿子。”
关椴双手脱力,再也握不下去。那张薄薄的报纸从他的指间滑出,坠落于地。
那张在沙地上微微震颤的纸张,与简之恒在玉简中看到的报纸,在时空交错中重叠在了一起。
那里,登载的是十多年前著名的“捕快殉职案”新闻,配套的,还有一张主犯的特大照片。
“难怪我一直说苏世安那小子眼熟!他跟捕快殉职案的主犯,长得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
当时,简之恒身边的同伴,曾经是这样惊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