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澳岛许朝光目光炯炯的问道:“入娘的,什么事比吃饭更要紧?”
吴直缓缓说道:“当然是生死,死了吃什么也不香了。”轩中轰然大笑起来。
五峰船主却不笑,笑声渐息,他继续说道:“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大家一个道理,如果我们想活下去,只有团结一心,结成大股商团,称霸整个东海洋面。
到那时,我们不仅安如泰山,还能平安传家,子孙绵长。不论大康还是仴国,不论是琉球还是南蛮,不论是皇帝还是官府,不但奈何我们不得,还要匍匐在我们脚下,任我们予取予求。
我们不但没有贼名,还会成为与关壮缪、岳武穆齐名的大英豪,万国传颂。所有人都以见到我等为荣,我们开拓四海的英名会被编入史册,编成歌谣,子子孙孙传诵不绝。”
吴直声音不大,略带沙哑的徽州府口音,轩内群豪听到耳中却如炸雷一般,一个个惊的目瞪口呆,以为这个老海贼失心疯了说胡话。
千百年来,大海都是走投无路者的逃亡之地,他们生而卑贱,死而无名,被所有人鄙视唾骂。永远被官兵追剿,大海就是他们的棺椁,也是他们的墓碑,活的一日就算赚了一天。他们自己也认为这是理所当然,哪有平安传家,子孙承福的道理。
如今,一个老出海告诉他们,不是这样,大家万众一心结成商团,他们就会成为入娘的海上王侯,即使是帝王将相也要为他们折腰,哪个敢当真。
严山佬终于说道:“五峰公吓了我老家伙一跳,不会是想吞了我那几个澳口,几条破船吧。”
吴直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好一会儿才喘上气,说道:“严山佬啊,你实在是可笑。老夫开埠平户,30年来也算薄有家资,二子老妻皆在歙县家乡。如果今天就死,我都不知道我的船队货场留给何人,我要你的船队澳口做什么呢?看着它们睡觉么?”
严山佬讪讪的道:“可是几千年来,海上人家都是自家人顾自家事,哪有结成大股的道理,那不是成了海上之国么?”
“谁说没有海上之国?”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众人目光聚来,一个高大汉子从容站起,只见此人鼻梁高耸,双目有神,面白八字须,身如松柏一般挺直,不是龙王岛大出海是谁。
崇文坐在主位上,一直默默看着轩中这些人折腾,心中摇摆不定。龙王岛要活下去,要壮大,必须依靠这些人。可是这些人靠得住么?一个个贪得无厌,心怀鬼胎,鼠目寸光,贼性不改,让他们携起手比登天还难。
他一个人躲在角落,吃了几盏闷酒,默默想着心事。脑海中忽然出现祖父神武皇帝。当年祖父微时追随左右的,又哪一个不是贪得无厌,心怀鬼胎,陆仲亨,唐胜宗,费聚,甚至李善长、胡惟庸、蓝玉,可是祖父就是靠着这些人成就了煌煌大康。
他不易察觉的微微摇头。那些人在祖父手里,成了功臣名将,若是在隋炀帝手里,必是反贼匪寇无疑。看来人本无优劣,世上没有天生的忠勇,没有天生的人渣,看棋手如何下,才有了强手和劣手。自己如今怎么又糊涂起来了,像过去的崇文一样怨天怨地怨别人。
即便眼前这些人有千般不是,也是海上豪雄,是操帆使舵,波涛中悍不畏死的好手,天生的水师苗子。只要有英明的人统领,又如何不能干一番大事业,只是从来没有人想过而已。若只是抱怨,龙王岛就永远没有朋友,没有助力,也不会壮大。
不管如何,只能说服他们,融入他们,否则仴国这一关就过不去。收服他们?那还是拉倒吧。
一念至此,他站起来,大声说道:“我华族自古以农战立国,可是也从来不缺海上之邦。千3百年前,张伯路就曾戴上五梁冠,千年前的孙恩、卢循为海族疍民之祖,王郢称雄闽浙,张清称王辽东,朱青和张宣开港太仓,最近的当然就是洋屿海精刘衢公炳琪了。
你们各据一屿一澳一城,只会被豪强权贵各个击破,没有大康官军和仴国幕府,也一样有其他强敌来杀你们。就算我们苟延残喘,逃到鸟不拉屎的天涯海角,你们自己也会争澳口,争船,争货,争女人财帛,争粮食饮水,自相残杀,同归于尽,这就是我们的结局。
合则力强,分则力弱;合则生,分则死。这是千年前古人就明白的道理,他们结大伙,纵横海上,即使是天子也奈何他们不得,谁能像撵兔子一样追剿他们?”
飞龙王张琏疑惑的问道:“可是这些海贼王都哪里去了,我怎么一个都不知道。”
崇文说道:“他们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