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多众在黑井村囤积的物资不少,甲胄革带,更重要的是3百多头牛和8百余青壮,这也榨干了平户港最后的运力。
这次出征场面没那么热烈,大多数平户商民都在为舟师赶制军资,连花世界的伎子厨子都在赶制军粮,缝制衣帐,制造车辆和武器,街面上基本没有闲人。
不过这只限于俗人,方外之人不在此列,战争影响不到妙法寺的晨钟暮鼓。初夏的平户,日头渐渐毒辣起来,往日喧嚣的街道很安静,只有隐在树丛中的蝉没完没了的对歌联唱。
一个全身佝偻的老僧负笈而行,老僧看起来年龄很大了,齐肩宽的竹笈压弯了他的腰,右手拄着一根佛面竹禅杖,颤巍巍的行走着。老僧是那么衰弱,似乎下一刻就会倒下来,大斗笠遮住了阳光,也遮蔽了面目,看不到模样。
他缓缓向东行走,也许是天气太热,走到一户人家门口停了下来。这是一家缝制各种香袋的裁缝铺,半截蓝布帘上写着木更屋三个字。如今已经没有人手缝制那些漂亮的随身锦袋,全铺东伙都在为东海商团赶制粗麻粮袋。
老僧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高宣了一声佛号,颤巍巍的说道:“阿弥陀佛,主人在家么?”
不一刻,一个肥胖仴妇挑帘而出,见门口站着一个老和尚,赶紧躬身行礼道:“大师走远路辛苦了,需要什么货物请店里看。”
老僧躬身说道:“贫僧不买货物,只是讨勺水喝,可以么?”
那胖妇人满脸堆笑的说道:“当然可以,快请进来歇歇脚,天气太热了。”
老僧躬身致谢,跟在仴妇身后走进店铺之中。写着木更屋三个白字的蓝布帘子掀起又放下,不远处街道的尽头闪出几个头戴边鼓帽的家伙,一身短打,仆役打扮。为首的是一个麻子脸,正是花世界的打手陈火烧。他一努嘴,2个喽啰无声的跑到另一条街道,监视着木更屋的后门。
果然,一盏茶工夫,一顶小仴轿停到木更屋后门。院门悄悄打开,出来一个婀娜仴妇,头戴大斗笠,面上蒙着仴女远行常见的长幕篱,怀中抱着一口黑漆小箱。那女子上了仴轿,放下竹帘,两个轿夫起轿向东而行。
喽啰们远远尾随,仴轿不紧不慢的越过山中町本道,继续向东,越过龟岛桥,逐渐接近海岸大道。通过善积道的时候,仴轿停了一下,竹轿帘一挑,仴妇袅袅婷婷的走下轿厢,走进一个路边茅厕。
几个喽啰不错眼珠的盯着,不一刻那仴妇从茅厕中走出,重新上了仴轿继续前行,两个喽啰只能继续跟着,逐渐消失在街巷深处。
一盏茶工夫后,茅厕中走出一个行脚仴商。同样戴着斗笠,背着竹箧笥,脸上蒙着一块防尘布。他向街道左右观察了片刻,又手搭凉棚看了看日头,似乎是在估计时辰,然后把箧笥往肩上顺了顺,向东面港口方向走去。
这里距离港口已经不远了,那行脚商脚步轻快,不久拐上了海岸大道,折而向北。绕过一座高阜,壮观的平户港出现在他眼前,长长的木栈道,防波堤,石亭,门楼,和一望无际的仓库区。
港内却显得有些冷清,码头上的船只连平时的一成也没有。少量装卸工背着沉重的粮袋走上跳板,消失在船舱内,一辆接一辆两轮双辕大车满载营帐戎衣,铠甲子药,被推到船上,停在上甲板,包好油布,用铁链固定紧,粗大的车轮下用木楔打眼定死。
不少身穿黑衣,佩戴五花八门武器的家伙在大声吆喝指挥,显然是商团舟师士卒。也有在平户卸货的海船,穿长袍戴六合一统帽的仴局账房和柜坊堂管事来回奔忙着清点物资。
行脚商站在入港大道边上,默默注视着港口,良久,轻声念诵:“船中渡波涛,全凭一口风帆力;海上观日月,端赖九天阿妈灵。”摇摇头,说了一句:“荒唐。”
又四处观察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行脚商坚定的沿着入港主道走进码头。穿过库区,行脚商踏上木栈桥,此时他和码头上兜售杂货的商贩没什么区别。行脚商走向一条小沧船,船上有水手冲他吆喝了一句:“兀那仴人,腿脚麻利些,就等你了。”
行脚商应了一句:“这就来了。”紧赶几步,来到小沧船前,就在他即将踏上跳板的那一刻,感到有人在拍他的肩膀。
回过身,看到一个瘌痢头汉子正笑吟吟的看着他,刹那间他觉得心沉到了深渊,他认出了这个人,花世界的打手头目萧鸡烂。
萧鸡烂没有说话,向一旁指了指,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几个边鼓帽簇拥着一顶仴轿走了过来,很快走到他面前落轿。轿帘一挑,走出一个仴装美妇,笑吟吟的走到行脚商面前躬身施礼,柔声说道:“失礼了,妾身小百合,跋陀大师好手段,差点从我眼皮底下溜走。”
行脚商松开面巾,摘下大斗笠扔在地下,赫然是个面黑拳发的天竺僧。跋陀不紧不慢的把箧笥从肩膀卸下,镇定的说道:“终究还是逃不脱花世界的手掌,了不起。”
小百合依然笑着说道:“大师是佛门高僧,不会学俗人寻短见吧。”几个边鼓帽已经把跋陀围了起来,只要一有异动就会被控制起来。
跋陀神色如常,他镇定的打开箧笥,手伸到里层,伸出来的时候前臂上站着一只雪白的鸟,跋陀爱惜的轻抚着金刚鹦鹉羽毛,说道:“贫僧自然不会寻死,我想大出海殿下对这只鸟的兴趣,比对我一个老和尚的兴趣要大吧。”
小百合笑的更加娇媚了,她温柔的说道:“还有我,没有女人会不爱这么漂亮的生灵。”
跋陀长叹说道:“可惜了,从此仴国再无此金刚。”
小百合忽然脸色大变,手指跋陀大喊道:“抓住那臭和尚,保护那鸟。”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几个边鼓帽扑上去扭住他的时候,天竺僧已经拧断了金刚鹦鹉的脖子,血染在雪白的羽毛上,触目惊心。所有人都脸色发白,这意味着无数畠山家的秘密再也无人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