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关东军士卒,只能围着篝火露宿野外,就着秋风啃萝卜。旗头、番头、物头这些武士老爷倒是有营帐栖身,有饭团果腹,不过也只有冰凉带馊味的。
关东管领身份尊贵,虽说是在军中,起居用度也很精细讲究。晚膳是琵琶湖鲶鱼脍,这种鱼是琵琶湖水域之王,而斯波大人食用的黄色鲶鱼更是名贵。其余樱饼、羊羹、苹果大福、五色练切等等,琳琅满目,上了一几又一几。
陪侍关东管领用膳的是副将桃井直信,马回番头吉良贞家和军师大炮炥李启乾。只是这位军师毫无诸葛公羽扇纶巾的气度,用他油腻肮脏的手抓起食物就往嘴里塞,饿死鬼投胎一般,惹得这些仴国武士连连摇头。
大炮炥对仴人鄙夷的目光毫无觉悟,一边大嚼一边不住大赞:“入娘的,骏府的厨子好生厉害,真是家财万贯不如一个好厨娘啊。”
吉良贞家干咳了一声,低声说道:“军师大人来自圣贤国度,是不是要有一点士人的。。。体面,食不言寝不语嘛,何必大声喧哗。”
大炮炥满不在乎的说道:“那是你没挨过饿,你若在船上饮几天发绿的臭水,吃几天爬满蛆虫的腊肉,或者在由良村吃上半个月腌萝卜,你的体面也没有了。”
一句话把吉良贞家噎的没了话。
斯波义将笑着说道:“无妨无妨,阿乾大人随意就好。”
大炮炥说道:“谁知道是不是今生最后一饭,自然要入娘的吃饱喝好。”
军副将桃井直信眉头一皱,把一对银箸放到食几上,不满的说道:“军师大人这是何意,为何忽然口出不详之言?”
大炮炥冷笑一声,说道:“我建议你们首先突袭岸和田,你们却来到了这里,前面就是柏原山口,你真当我不知这是通往堺城的道路么?”
桃井直信说道:“敌人的军资储藏在两处,一处在岸和田,一处在堺城,只有毁掉一个,他们就是必败的局面,有何不同么?”
大炮炥喝了一口黑雾岛烧酒,袍袖拭去胡须上的酒渍,这才说道:“我且问你,你如何知道现在堺城是空城?若敌军并未出城北上,我们就会一头撞到长壕上,铳炮如雨,你知道那铁雨多可怕。你想死,我可还没活够呐。”
桃井直信说道:“昨日斯波义高大人来报,侍所军已经接到大出海殿下的回书,此刻他必然出兵枚方无疑。”
大炮炥哈哈大笑:“他写几个字你就信了,实在是愚不可及。龙王岛大出海是何等人物,若那么容易就让你知道他的动向,他能百战百胜么?”
桃井直信大声说道:“大出海殿下若言而无信,就是失信于天下,脸面扫地!”
大炮炥大声咆哮:“脸面扫地又如何,你都入娘的死了,很有脸面么?入娘的,你那蠢脑袋还想学宋襄公仁义之师?我只知道兵者诡道,谁傻谁死!”
斯波义将折扇向前一挥,不满的说道:“不要吵了。”
二人不再说话,互相瞪着眼,喘着粗气,谁也不服谁。
斯波义将看着大炮炥,不动声色的说道:“阿乾大人为幕府一片赤心,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即使大出海殿下没有出兵,联军也分散在堺城和淀川新港,而堺城之兵也分为两部,寺地町军营和神明町军营。寺地町大营不过2千余人,只要攻破这里,长壕就开了一个口子。”
大炮炥摇头说道:“两个军营相距不过6里,有宿院大道相通,一旦你进攻寺地町,神明町的援兵很快就到,城中和淀川新港也会来支援,你怎么可能打开堺城的大门?”
斯波义将淡淡说道:“若我们攻打寺地町的时候,城中火起呐?”
大炮炥惊讶的看着关东管领,眼珠瞪的溜圆,张大了口半天合不上。良久才恢复正常,磕磕绊绊的说道:“明白了,你有内应。。。你可真够狡诈的,我看你才是入娘的军师,我算狗屁。”
对这个粗鄙的朋友,斯波义将哭笑不得,这话算是夸奖还是贬低?他笑着说道:“孙子说的不错,兵者诡道也。但诡道也是道,不是小聪明,而是政治。阿乾大人,你还年轻,不懂的这些。”
大炮炥叹了口气,说道:“那你让我当的什么腌臜军师,这不是让人家笑话么?”
斯波义将微笑着说道:“我只是为了把你留在我身边而已。听说你箭术高超,是难得的猛将,若是你真心帮助我,战场上也许能救我性命。若是你欺骗了我,我也可以随时杀掉你。。。军师不军师的,一个虚名不要太在意。”
大炮炥哈哈大笑,双挑大指,大声说道:“高!实在是高!我还真以为我们是朋友。”
斯波义将脸上笑容不减,平静的说道:“我们当然是朋友,但这是乱世,朋友之间的信任和背叛是家常便饭。那些在战场上杀的你死我活的,大多是曾经的朋友,你要学会面对这些残忍的事情,不然你永远长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