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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节 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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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慢侯的冷汗是惊出来的,此时刚刚入夜,前方还没看到村镇,多半要野外露宿。

此时两淮地区还没有彻底大乱,李成南下劫掠一番被赶去了山东,丁进活动只局限于淮西。

朝中全都是主战派,这是机缘巧合,也是赵楷的选择。

赵楷登基之初,官场上有三股势力,一股是康王赵构集团,以赵构在河北活动期间,黄潜善、汪伯彦等依附于他的河北地方官员集团构成;第二股势力,是开封陷落后,留守开封的那些文官,多是投降派,主战派都被金军掳到北方去了;另外一股则是主战派,是金兵南下之前,宋钦宗为了求和,将李纲等人贬谪到南方,让他们幸运的躲过了劫难。

赵楷登基之后,河北官员他不信任,就跟赵构一起塞到开封;留守开封的那些投降派,他同样不信任,这些人坑了皇帝坑同僚,张邦昌被他们驾到皇帝宝座上上不上下不来的,赵楷还怕这些人坑他呢;他只能用李纲这些人,李纲被调回来之后,李纲又极力主张要问张邦昌的罪责,最后张邦昌被流放、然后赐死,成为宋朝唯一杀的一个正经科举出身的文官。

张邦昌被杀后,那些曾经在推举文书上签字推举张邦昌的官员,一个不少的被贬谪,比如贬到平江府的孙觌,金军南下,宋钦宗的投降文书就是他写的,还有湖州知州胡交修就是因为受张邦昌牵连被贬的。

投降派被清洗一空,河北官员赵楷又不信任,只能重用李纲这样的人物,所以朝政开始由主战派主导。李纲坐镇南京,集结了大量宋军于宋城、楚州、宿州等地,力保淮汴两河。谁能想到流寇会绕过城池寇掠后方呢。于是立刻调集刘正彦、刘光世等军镇压,流寇翻不起什么浪花。

李慢侯一直认为,只要能坚守重要城池,就不会太坏。他相信宋军拼死抵抗,死守不成问题。太原可以守两百多天,河间府、中山府金军攻打多次也都没能攻下,金军骑兵攻城的能力值得怀疑。

在大局不坏的情况下,李慢侯在做什么?

在求战!

因为信誓旦旦的出来,不打一仗觉得丢人,什么时候打仗要靠丢不丢人来衡量了?

他还为了便于行军,让重步兵卸甲。

放弃了一切长处,去追赶没有任何方向的流寇。

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朝廷手里有足够的骑兵能讨伐这些流寇,李慢侯却将重步兵变成轻步兵去追击,纯粹为了打仗而打仗。

看着手下一个个斗志昂扬的样子,确实很能鼓舞人心,可这时李慢侯突然怕了。

所有人都可以轻言战事,就他这个主将不行,他得为这些人负责。

面对战争,他必须尊重战争,他必须随时做好准备,让自己的军队在最有力的的情况下作战,这是孙子说的。孙子还说,如果不利,就诱敌放弃有利。他现在都没被敌人利诱,仅仅因为自己想打仗,就放弃一切优势,让这些新兵在最不利的情况下去作战。

他这个主将太失职了!

他读了那么多的兵书,临到用时,一条原则都想不起来,这次算是他第一次对战场的领悟,还是在没有遇到敌人的情况下。

撤军,连夜赶路,天亮之前返回了虹县。坐上了来时的漕船,直接返回扬州。

李慢侯是公主护军,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先护送公主回京再说,回到京城,如果能想办法弄一批战马最好,如果不能,有些骡子也能大大加强机动性,至少不需要步兵放弃披甲,换取背负辎重的便利。

一路上士气十分低落,这些人兴致勃勃出战,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就打道回府。

李慢侯心情也不怎么好,很沉闷。但却很踏实,他觉得这种心态,或许比情绪激昂更加有利。战争胜利固然是综合因素的结果,可每一次大胜大败背后,大多是因为对手或者自己犯了巨大的错误,双方都不犯错的情况下,战争很难演变成一边倒的局面。

回到扬州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下旬,赵叔近他们还在这里。并且告诉李慢侯不用走了,皇帝下了诏命,让两个公主驻跸扬州,原因没有说,李慢侯猜测这可能是皇帝的退路。秋天快到了,按照三次金兵南下的规律,一到秋天,他们的主力就会南下。黄河防线没有一次成功挡住金兵的脚步,上次有宗泽在,可以在开封跟近在咫尺的洛阳金军对峙,这一次没有了宗泽,皇帝要做最坏的打算。一旦黄河不守,金兵下一步肯定直驱宋城,这个南京能不能守得住,其实大家都没什么信心,开封都守不住何况宋城?

皇帝如果后撤,扬州是下一个目的地。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参考了李慢侯当初的谏言,赵楷就是这么部署的。

李慢侯也不着急,经过上次的无敌之战的领悟,他时刻提醒自己,一定不要冒进。

一边继续让士气低落的士兵组织训练,一边开始在扬州搜集骡马。

战马很紧缺,整个宋朝都缺马,缺了两百年了,但骡子不是太缺。

骡子的产地主要就是黄河、山东等地,紧邻两淮,卖骡子的渠道还是畅通的。

可即便是骡子,此时也长成了天价。以往时候,一匹马的价格从七贯钱到一百贯不等,一百贯可以买到好马,现在马已经有价无市,骡子都涨到了战马价格。带两个懂马的西军都头走遍了扬州马市,骡子价格最低十贯,但真正能负重的好骡子,此时至少都在三十贯。

让李四带人去镇江、泰州、通州一带,镇江竟然还能买到一些马。也不是什么好马,宋朝的好马都要从西北购买。宋朝本国产的马其实也不算少,王安石变法,推行马政,设立了许多马户来养马,马户苦不堪言,但也养出了数量众多的马匹,生产出了秦马、河北本群马、京东马(开封以东马场)、淮马、川马、广马、江东马等等,可是这些马都不怎么好。最好的是陕西产的马,身材高大,但比不上西夏马耐跋涉。

宋军最好的战马,一般是跟西北吐蕃人买的吐蕃马,偶尔能买到一些西夏马,最好的是女真马。现在这些渠道都断了,跟西夏重新开战,西夏马来源断绝,女真人更不可能卖马,甚至此时由于战争消耗,女真人都要在草原和西夏买马。

在通州能买到一些江东马,在镇江则能买到一些川马。这些马可能无法冲击,但背负货物长途跋涉,还凑合。

李慢侯让李四不要舍不得花钱,能买下来的都买下来。即便川马、江东马的价格,都从以前的十贯以下,飙涨到了三十贯以上。

这笔钱从哪里出?

李慢侯自然是有钱的,但不可能都带着。他从浔溪出发的时候,就带了五万贯铜钱,用于发军饷。几个月下来,已经发下去了近三万贯,偶尔花钱改善伙食,也花去了一万贯,现钱还有一万多贯。

这几个月,一直通过公主催促官府发饷,但只给了一批绢帛,充作军饷,还不足够,名曰一万贯,其实市价只能卖四千贯左右。

找公主借,由于出兵无果,李慢侯有些抬不起头,但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公主身边也没有现钱。公主行辕的供给是地方官府给的,都是些实物,没有金钱。

李慢侯找不到钱,李四那边还在催促。局势紧张,马贩子一方面对马价飙涨很满意,一方面也十分忧心,生怕马被官府抢了,很多马贩子其实也想趁着马价飙涨尽快套现。李四表示,价钱谈到二十贯买一匹淮马、江东马和骡子;还传来一个让李慢侯颇为心动的消息,说有一个马贩子,声称手里有三千匹川马,要现钱,也可以用绢帛折价。

川马可不是后世所谓的山地马,而是四川一带跟西南的青藏地区的吐蕃人、羌人买的高原马。战马除了要求体力好之外,还得有耐力,因此不能依靠圈养,必须要有大片的牧场供马奔驰,才能锻炼出耐力。这些川马尽管身材不够高大,可是生长在草原,耐力不错,是可以充作军马的。北宋有秦马可用的情况下,是看不上这样的马的,但现在什么马都缺乏,川马也就抢手起来。

因此李慢侯不可能不心动,而且对方可以接受绢帛,他手里恰好也有官府发的一些,宋朝缺铜钱,绢帛等价值较高的纺织品,也在市面上充当货币作用。

李慢侯立刻发去消息,让李四将那些马都要了,钱他来想办法,约定一个月内凑齐。

钱成了压在李慢侯心头一块病,公主那里有一批上好的丝绸等物,也是官府给的。从南京送来的汴绸,金兵退走后,在宗泽治理下,汴梁手工业稍微恢复了一些,可产量大大减少,因此这批汴绸能值三万贯。

李慢侯拿着去扬州绸缎庄询价,绸商是一个平江(苏州)商人,对货物很满意。这时代的江南手工业水平,还比不上北方,开封府送给金国的江南绢帛抵偿赔款都被人家退回。苏州绸商很想要这批汴绸,可是他也没有足够的现钱,他希望能用他店里的江南绢帛交换,给一个优惠的折价。

由于黄淮地区的手工业受到破坏,江南的丝织品价格也在涨,也比较抢手。

绸商的话,让李慢侯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曹掌柜想不想做一笔大买卖?”

李慢侯对这个姓曹的丝绸商说道。

“什么样的大买卖?”

曹掌柜也很感兴趣,能拿来上好汴绸的人,说要做大买卖,那就是大买卖,因为汴绸现在已经在市面上很难买到了。在没有棉布的时代,丝绸是中上人家的必需品,产量很大,销量也很大,所以才能替代货币作用。黄淮地区战乱,整个国家丝织品产量急剧下降,江南丝绸量价齐涨,才在短短十几年内,发展成为丝织业中心。

“曹掌柜是平江人?”

李慢侯问道。

曹掌柜点点头:“祖籍吴县。”

李慢侯道:“我在湖州浔溪有一些产业。不知道曹掌柜听过浔溪没有?”

浔溪虽然靠近平江府,但此时只是一个小村子,远没有发展成南浔镇那么出名。

曹掌柜果然皱起眉头,突然来了精神:“是不是公主集?”

李慢侯懵了:“什么公主集?”

曹掌柜解释起来,他也是听人说的,有两个公主躲避战乱去了浔溪,哪里现在是一个大集市,湖州的生丝现在很多都在那里集散,他是丝绸商这些消息是会在他们行内流传的。因为出了公主,现在往来哪里的商人,都管那个地方叫公主集了。

曹掌柜一解释,李慢侯马上就确定哪里就是浔溪村,只是改名了,被人改名的。恐怕以后不会有南浔这个地名了。

李慢侯笑了起来:“巧了。在下正是公主护军统制,护送公主一路返京至扬州。目前驻跸于此。想买一批战马,奈何短了现钱。这些绸缎,正是宫中赏赐,公主命我来市绸换马。”

曹掌柜一听李慢侯还是个官,立刻出来鞠躬作揖,神色也变得谨慎起来。这正是李慢侯担心的,官府做买卖,北宋虽然比前代更讲道理,可依然不可能让商人完全信任。一旦他们警惕,就不可能拿出全部本钱跟你做买卖。

李慢侯立刻道:“不过你放心,亏不了你。你供我一批绸缎绢帛,我去换马。你可以派人去公主集取钱。我也可以派人跟你去。”

曹掌柜沉默了,他在权衡这笔买卖的风险,如果是普通商人,这就是一笔好买卖。可对方是官员,还是最不讲道理的武官。又是权贵,公主府他哪里惹得起。万一对方赖账,或者拖欠几个月,他就得破产了。

曹掌柜道:“须得有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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