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她其实并不信。觉得那是妄想。行动与想法之间不能有太大落差,得拼劲全力去完成脚下的路。
她现在想通了。有时间这么想了。
这不是妄想。
是一种坚韧拔地而起的力量。
才能,即使在厮杀场里头破血流也会走到最后。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迦南已经习惯身上的破损,她只能凭借听门外穿梭的脚步声和窗外的流浪猫嘶叫来判断已经入夜,翻过一天时,“医院”里会由沸腾的喧闹开启,其中不少人的嗓音就是被这么喊变了音的,长此以往,声音愈发显脱离正常。
或许是看她这间过分冷清,每天除了给她注射营养液时能看出些反应,平常的时候跟死了一样。有值班人员觉得纳闷,进来瞧过她,摸了摸她的脸,热乎的。
但又静得出奇,出奇地让人不安。
送她进来这里的人交代了,不能死。
也就是这点特别交代,让迦南的性命在暗无天日里艰难地续存。
也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置她于今天这个地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托付信任的宁崆。
岳鸣恨她,这份恨的起点却又太低。太说不通。
她又回忆起在粮仓见到岳鸣时,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他此生剥夺了他重要东西的仇人。
她想,她错过了什么。
这是她眼下得不出答案的问题。她绞尽脑汁,从搅乱成麻的神经里理清楚这条线,想要从更细节的地方找出蛛丝马迹。她还遗漏了什么。还有什么。
如果说连她在宁崆的算计里都能舍,那么邬慈受到的牵连肯定更惨。
“——啊”
一向死寂的房间里传出痛苦不堪的呻吟,立马有人走了进来,翻过她的身体查看,苍白如枯纸的脸上,布满豆大的汗珠,更令人触目惊心的,她居然咬了自己的舌头,企图自杀。
“快来人,来人!”喊来其他人,围绕着她做了简单的处理,劣质的棉花擦过唇瓣,在她不肯配合中,眼前的人也感到了焦头烂额,生怕她再发疯要自杀。
“要不要给上面的人打个电话啊?这要是真有个叁长两短我们也完了。”说话的人声音都抖了。
迦南此时张口又狠狠咬了一口,落下的位置是正在替她擦拭血渍的手。痛得苦不堪言。
也不再纠结了,“快联系吧,出了事儿我们谁都兜不住。”
“好好。我马上去。”
从外面的脚步声判断,已入夜。窗外传来蟋蟀的叫声,难得听到的自然语言。
迦南始终维持着意识。
终于,等来了人。
脚步很轻。
迦南听得细,而且开门的动静不符合这里人的行事风格,这般有条不紊的拿捏,不是别人,正是宁崆。即使不是脚步,宁崆看向她的时候,她有感觉。
像是柔软的棉花下面藏有望不到尽头的深渊。
一跌,粉身碎骨与万劫不复,总得是其一。
良久的沉默。
迦南咬着牙从木床上撑起身,但最大限度也得靠手肘撑住。再开口,却发现只有喑哑不堪的惨败嗓音,一个字也发不出,反而牵连不久前被她咬开的伤。
她切身体验到这个世界上的自作自受。
肉体上的自残是。
予人真正的信任也是。
碰巧,她都占了。
呵。
她冷笑,没实质止住的血流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她没想到来的不是岳鸣,宁崆既然来,她倒想问问:“满意了么,你想要的。”
宁崆站在床边,手空扶在她的肩头上方,石化住了一样,没落,没收。眼底是细密的不忍,和狠心的割舍。
他这手棋,赢得钵满盆盈。
却牺牲了她。
他的不忍和狠心,不是因为为了满足岳鸣而交出她,也是泄了他那口心头恨,而是因为邬慈。
这么久以来,他对她和邬慈间的种种视而不见。以为时间尚早,他还在掌控。
没想到,她和邬慈间的交付远远超于他,也近乎毁灭他。
他不准,甚至比岳鸣还要怒。
可是。真的看到她这幅惨不忍睹时,他也想问问她:“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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