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没人再顾着,这条命就这么消陨也行。
宁崆每次按医生开下的清单备好餐带上楼给她,都会看着她吃完,他不说话,她或许知道是他但她也无所谓。
他不走,也不赶。
对他连一个字都没有。
邬慈死后的第五天,这是迦南衡量时间的唯一基准,残忍而令人清醒。
端给她的只有水,没有食物,这挺反常,而且与人久了之后会发现,即使是灌满怨恨与愤怒,但是刻进感知里的了解依旧存在,比如不远处传来的注视很沉重绵长,他有话要说。
是一个拖了很久的决定。
迦南很清楚,这一天迟早回来,早或晚,看他心情,也看她的表现。她无意与他重修于好,他亦没必要对她一再迁就,瞎都瞎了,还有什么用。
可也就是在看不见的这段时间,她却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昨天梦到了邬慈,在梦里,她说,“看不见了反倒好,看不见也就不心寒。”
看不见丑恶是好。
看不见杀戮争夺是好。
看不到他最后一眼也好。
“迦南。”宁崆终于在绵长的注视中打破寂静,很温柔,一贯如他斯文高雅的身份地位。
“你恨我吗?”这个问题在他沉默的时间里占据主要原因,难以启齿。不想听她说恨,也不想听她说无所谓。
迦南觉得这个问题不切要处,省去他没必要的虚假情感做铺垫。她扬头,没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而是直视着前方,发问:“想好怎么做了吗?”
宁崆身体微怔。
她一直好似是他肚子里面的蛔虫。
但是她真的知道吗。
她脸上平静的神情,他倒是终于看清楚,她想到的是他在犹豫怎么处决她。
他紧了紧拳心,“我舍你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这话令迦南意外了。
但很快。
迦南也不觉得意外了,“那看来是我还有用。”
觉得可笑,自嘲道:“真想不到,一个瞎子还能有用。”
“迦南。”宁崆透着愠怒,他不喜听她这样说自己。
迦南偏向他:“不是吗?”
“你知道吗,直到今天我才真正看清楚这个世界的模样,就是一片永无止境的漆黑。”
宁崆迈出一步,手欲伸出。
听她说着,他心皱得厉害。
好一会儿。
“明日手术。”他哑声艰辛地说出这几个字,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灌满了紧张,如果她拒绝,他绑也会绑她上手术台。这双眼睛,他赔给她。哪怕怎样她都会怪他。
迦南凄凉地扯唇,哦,原来如此。手术前禁食物。无动于衷地从他的方向扭过头。
她知道,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没有眼睛的她就是一个废物。
既然不杀她,宁崆又怎么会容许自己身边养着一个废物。
她没得选。
若真有的选,她心里也很清楚,不会选死那条路。
她吐出苍白的一个好字。
宁崆松下一口气,如果他能够看到自己,那他一定会看到此刻他眼中甚至超出了紧张,闪过片刻的释怀。
再开口的嗓音也变得柔和了些,“你先休息。”
他知道她能察觉他在,也不喜欢他在,便转身往外走,临至房门前。
床那边传来迦南淡然无色的话音,“习惯了。”
刚才他问,恨他吗。
比起无所谓更有过之。
她习惯了他的算计,他的利益至上和无所不用的运筹帷幄。
进手术时前,宁崆一直都陪在迦南身旁,寸步不离。其实这些天的照料,也都是宁崆在亲力亲为。
迦南换眼角膜,他比其他人都紧张。
他搂着她的肩带路,步子缓慢的走在白色走廊里,一个僵硬机械,一个无微不至。
送她到门口,护士从宁崆手里接过她的手臂,牵她往里,她头也没回。面前是谁都无所谓。
宁崆叫了她一声,顿了两秒,开口:“我说过,你在我身边会一直安全。无论发生什么。”
后半句是他旧日没说,今日迟来的。
迦南听到了,但这不重要。径直往里走。
麻醉剂夺取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的眼前浮出邬慈的脸,漫不经心中带着点似痞似顽的笑。
“邬慈。”
“可是我们活着凭什么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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