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心沉了一截。
他哪里是在给她自由,他在推她进维谷。
他明明知道,她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明明不用防备她,明明……
是啊。
为什么又凭什么。他还要选择再信她。
迦南突然意识到,那个不清醒的人,或许是她。不是他。
她迈出步子,这里没有她的东西,离开只需要人走,尤其简单。
在她走至门口时。
许应所坐的方向传来玻璃破碎的尖锐声,夹杂着他刺耳的冷讽,“我差点忘了,你是宁崆的人。”
迦南转过身,视线落在他的背影上。
悲从中来。
第一次被搅乱了头绪。
她想,她是越来越不如以前了。
甚至。
要向他询问:“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许应转过头,对上她深沉的视线,咬字坚定:“给我待这。”
英国。
泰晤士河畔一幢白灰色的古老独栋别墅,被一股浓厚的哀寂笼罩,平日里家佣运作的生息也按下暂停键,马厩里的马也不似平日难驯。
进出这里的人都身着黑色,面着凝重的惋惜。门口摆满白百合,与清一色的黑形成视觉上的强烈冲击。犹如死去的人给人带来的沉重一击般。
舒恺事故这年,才五十五。儿子还尚未结婚,女儿结婚还没来得及抱孙,就什么都来不及享了。
舒恺祖父是英籍,他从小在欧洲长大,后来在美国牛津攻读学位,继而接替家族事业回国发展,光宗耀祖的业绩为人称道。最重要的是,他有那一辈人难有的心诚,对人是,对事亦是,所以他该成功。
但一个人总不会是十全十美的,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教好儿子,至于怎么没教好,外人只以为是他不肯上进继承家业,以至于舒恺后来把所有的家业给到了女婿担上。
大家都说,舒恺有个万年难求的女婿,弥补了儿子的缺憾。舒恺只是笑笑,笑不达意。只说他女儿开心幸福就好。他能提早退休,才难得。
只是,意外来得更快。
舒恺真正意义上的晚年还没到,便两眼一闭任由后辈造化了。
来送舒恺最后一程的人,有不少是真情实意感到难过的,也有不少是为了混个眼熟好分点好处的。总之,人死最大,都来送一送,理当如此。
门口站着同样身着黑色的两个人,忍着痛失家人的悲伤,迎接前来哀悼的亲戚友人。其中一个是舒恺的夫人,覃化羽;另一个则是他的女婿,宁崆。
舒家这几年来每逢重大事件,都是宁崆出面,现在舒恺去世,在外人眼里也自然而然将他当作了舒家当家作主的人。
至于舒檀。
他已经好几年没回过家里。
舒卿轶嫁给宁崆那一年,舒檀便与舒恺发生决裂,至此舒恺闭口没再谈起过他。
覃化羽的密友前来,挽着胳膊到一旁互诉衷肠时才会小心问起:“舒檀呢,今天会来吗?”
覃化羽的眼泪砸得更凶,边擦眼泪边摇头。
密友叹了口气,也替她感到难过,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才会吐出这么直白的无力的埋怨:“这时候都不回来,舒檀的心,是真硬。”
换句话来说,舒家这么多财产,他是真舍得不要。
不想继续覃化羽的伤心事,密友又转而问道舒卿轶呢,这孩子向来乖巧,是不是还没从痛苦里回过神来。
不然站在这里的,也应该还有舒卿轶才对。
本想着,说起舒檀会让覃化羽难过,才转而谈起让人舒心的女儿,没想到的是,覃化羽突地恸哭,上半身抽着安抚不住,朋友慌了。连忙问怎么了。
覃化羽只是摇头,珍珠大的眼泪不断往下坠,等到终于好些了,她才抹着眼泪说,自己命苦。
密友哎了一声。索性什么也不说了,只安慰她。
直到客已来齐,覃化羽在宁崆的搀扶下来到众人面前,进行了一番哀悼。
舒卿轶始终未出现。
舒檀也是。
后者可以理解,前者就不太说得过去了。
“怎么舒老先生去世,舒家直系子女一个也没到场?”有人当即就在小声交涉,觉得纳闷。只一个外来女婿和遗孀来主持大局,这于情于理都不对劲。
“你没听说吗,说舒檀早就不认舒家这个姓氏了。”
“现在不得悔死。”
“这个先不说,那舒卿轶呢。老先生身前那可是捧在手心上都怕化了的疼,怎么今天没见人?”
“听说…”
“什么?”
“说呀。”
“说是,舒家大小姐前两年眼睛受伤,现在还没治好,瞎着呢。”
“啊?”
一阵唏嘘。
而后,冗长的死寂。无人再提听说。
好好的一个鼎盛舒家,这才几年,便沦为这番。
是区区外人不好说,不敢说,也说不清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