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崆没提出异议。
继而他又问起许应,视线瞥过来,悄无声息看了她一眼,迅速又离开。
刚才他的视线没躲掉迦南的眼睛,她知道宁崆这么问,一定是建立在产生什么猜想的基础上。
这个时候再搪塞,不明智。
“我们一直在一起,他没有下手的机会。也不太像。”迦南脑中回放了一遍今晚和许应所有的画面,试图找出有没有遗漏。
没有。
尤其是他最后那股恨不能杀了她的劲儿。
许应认为是她联合宁崆反算计他。
卖得尤其彻底的那种。
所以离开时都不忘讽刺她一句,当上宁太太要邀请他。
她若有所思。
宁崆亦是。
他重复,“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这个代词,会尤其在意。
很快,他将视线放出窗外,迅速清扫这突如其来的凌乱思绪。
“你怎么样?”他不着任何情绪地问。
迦南将水放在脚下,人半躺进软垫里,也看窗外,两道注视背道而驰。
“还行。”她答。
宁崆:“见岳鸣?”
迦南:“行。”
而后,宁崆便让司机改了道。
岳鸣的尸体被他放进了持有股份的一家医院里,死相惨烈,临死前遭受过非人的折磨。
他这么急带迦南去看,也是因为岳鸣身上被泼了腐蚀液体,人死了,身体还在溃烂。放得越久,能够看出的信息便不直接也不够保真。
夜深了,医院是少数不被白天黑夜困住运转步伐的公共场所,迦南和宁崆穿过如梭的病人与家属,直奔陈尸间。
步子刚踏进,鼻间便涌上一股激烈难闻的味道。是人肉被有毒物质侵蚀,蛋白质腐坏的味道。
这种味道与臭鱼烂虾是一样。
宁崆把手套递给她,顺手也替她将面罩摆下来。极少次数的,他见她着急,温声开口,“时间足够。”
迦南边戴手套边朝那具尸体走近。
其实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便宜的事儿,造过什么孽,欠过什么债,害过多少人,一死就彻底摆脱了瓜葛。干净不干净的,都成了云烟。活着的人,照样荆棘塞途。
有的人死了,反而不公平。
迦南沉着脸揭开白布,将他身上腐烂的位置一一看清楚了。
他的眼睛和嘴,都被缝住,用的还是生了锈的铁丝。肉都扯烂了。
很奇怪。
他浑身上下没一处好肉,唯独这张脸,只动了眼和嘴。
好似专门就为了让人知道他的身份。
视线往下,停在那双断了腿的中间那处,上面单独用一块小方白布盖住,已经被血印染。她伸手要去揭,被宁崆在空中拦住,将她手放回,沉声:“没了。”
迦南一顿。有意没去看宁崆。
如果不是从一开始都现在,宁崆做什么都让她知道看到,此时最大的嫌疑也会是他。
胃部被撑破,血和肉之间混着沥青。这种劣质的化学物品下肚不会让人立马死亡,但这个过程足够令人生不如死。
最终,迦南的视线停在这双被紧密缝合的眼睛上。
她倏地,背后微凉。
眼廓早已分辨不清,只有血肉模糊的窟窿在这儿,还有连接皮与肉的铁丝,与封嘴的材质不同,眼睛上用的是金丝。
可见,这个位置对动手的人来说有特别含义。
她看着那两只窟窿,像是跌进了泥沼之中。呼吸艰难。
耳边响起不久前许应反问她的话,“外人眼里,我就是个疯子。你觉得呢。”
她说没有。
她信他没有。
信任容易成执念,继而走火入魔。迦南失控,也已不是头一回。
她拿起旁边的剪刀和镊子,俯身下去剪掉缝合那双眼睛的金线,血渍很快染满双手,她的动作变得很吃力。
仿佛此时躺在这里的是当年手术台上的她。
手在颤。
宁崆见状,急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被她激烈撞开,凄裂的叫声如夜枭鸟哀嚎:“滚开。”
宁崆竟被她撞出两步远。
“迦南。”他再度靠近。迦南红着眼,染了血似的眼睛瞪着他,剪刀的利口朝他对准:“我说,滚。”
宁崆不动了。
他意识到还是不该带她过来。
“不急,迦南。”他轻声、安抚道。
迦南又折回继续手中的动作,并没有费太大的功夫就剪开了。
金属器械跌落,与冰冷的瓷面碰响,声声刺耳。
迦南看着那双眼睛,笑了。无比凄冷。
宁崆也看到了,那双眼睛里,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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