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随水漂流,一白衣男子独坐船头抚琴,任东杨静静聆听。一曲终了,任东杨正准备离去,却听男子朗声道:“阁下无声而来,驻足良久,此刻又要无声而去吗?”
任东杨无奈,只能落到舟上,朝男子行了一礼,客客气气地说:“公子琴音如同仙乐,令人陶醉。”
男子转过头来,露出一张清隽的面庞。任东杨心想:难怪今晚无星,原来是落在他眼中。
男子问:“姑娘可听出什么?”
任东杨略一沉吟,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是黍离之悲。”
男子星眸一亮,面上露出笑意,他抱着琴站起来说:“姑娘夤夜至此,落在我的舟上,也是缘分一场,可愿意在这小舟上稍坐,用些粗茶?”
任东杨估摸了一下,一个时辰的时间总是有的,和会弹琴的美人聊聊天,比自己一个人出神强,便欣然答应:“好啊。”想了想又加一句:“别让这小船接着漂了,再漂,我回去可远了。”
男子这次是实实在在笑出来了,他将小舟摇到岸边,从舟篷中取出矮几,摆上两碟果品:一碟琥珀核桃仁,一碟金丝金桔。又沏了酽酽的茶递给任东杨。
任东杨看他忙得不亦乐乎,饮食味重喜甜,分明是个乐呵的,难道刚才清逸出尘的谪仙模样和曲中透出的悲怆之情都是她的错觉?
都安顿好了,男子才郑重自我介绍:“在下慕鸿,钟吕阁门下,敢问姑娘贵姓芳名?“
原来是慕鸿,任东杨心中暗道。此次来夏家做任务,安涤愁不仅收集了夏家的消息,并夏家附近的大派也有涉及,钟吕阁便在其中。钟吕阁之人皆擅音律,慕鸿是钟吕阁阁主关门弟子,钟吕阁在与江陵一江之隔的岳阳,难怪他会出现在此处。江湖传闻他性子孤僻,独来独往,这传闻倒和任东杨对他的第一印象相符。想来他对江湖事也未必十分关心,任东杨就说了真名:“东杨。”
“冬日暖阳?真是温暖的名字,像姑娘一般可亲。”
任东杨不置可否,拈起一片核桃仁丢进嘴里,问:“阿鸿,有什么烦心事吗?作这样悲伤的曲子。”
慕鸿眼睛亮晶晶的,唇角含笑:“非也。‘诗叁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诗经》乃至情流溢之作,在下每每诵读,都心向往之。于是便想择感触尤深者谱曲,以琴抒情。”
任东杨喝了一口茶解腻,随口赞道:“有想法。”
慕鸿接着说:“师姐们也称在下此举甚好,却又说如今世人心浮,恐怕作曲仅能自娱。在下本不以为意,真情付与清风明月亦是好的。到今日遇到冬阳姑娘竟能品出曲中意味,在下才觉出这欣喜多出自娱自乐太多。”
任东杨在心底感谢了一下师爹和姐姐对自己常抓不懈的读书教育,笑眯眯地继续附和慕鸿,吃着甜食喝着茶,觉得今晚挺舒畅,做任务的憋闷都消散许多。
美好的时间总是过得比较快,任东杨觉得自己该回去休息了,便起身告辞。
慕鸿恋恋不舍地问:“冬阳姑娘明夜还来吗?”
“不一定。”
“在下这几日总是在这里的,若不在江上,便在江边花垣村外的群青小筑,姑娘可随时来找我。”
任东杨答应了,提足回夏家庄,徒留慕鸿在背后目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