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院人人皆恨不得把摒弃私欲这几个字刻在脑门上,哪怕是给他布置的居所也仅仅是能住人而已,唯一的殊遇不过是比其他弟子多了一整块晶石制磨成的齐人高的镜面,上头模糊地映出雪原茫茫一角,连同几道交错的线与点——那是根据各处传来线报所绘制的地形舆图。
唐榆的目光在正西方象征着屏障的、那条细细短短的红线上稍作停顿,随后拂袖而过,宽大的袖子从镜面上猎猎掠过,搅乱了一片雾似的雪原。待镜面重归平静时,那白茫茫的颜色已然匿尽踪影,眼前仿佛就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水晶镜,清楚地映照出他自己的面容。
唐榆一怔,好似这才第一次看清自己的长相,眼神里竟带着几分陌生。尤其在瞥见额心上隐约的青色纹路时,他就像被火燎了一般,唯恐避不及地匆忙移开目光。
敛眸静站了好一会儿,唐榆才又重新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却不再多作打量,袍子一撩,随意往地上屈腿一坐,竟开始脱起衣裳来。
金鳞银线的外袍悠悠落地,他一只手掀开里衣,身上骇人的青黑早已淡化,但到底还能瞧出来些痕迹,除了右臂延伸到肩后的位置——这一片的皮肤却是洁白如初,真正像是个养尊处优的纨绔该有的肤色,养得不见一点瑕疵。
太过完美,反倒跟其余地方格格不入了。
唐榆盯着看了一会儿,抬起另一只手在肩上搓了搓,竟从肩窝的位置掀起薄薄一层人皮似的软膜。被这层皮子遮住的却不是那些青黑的痕迹,而是几乎覆盖了整条手臂的玄甲,森森地泛着寒光。
没了那层软皮的掩藏,唐榆略动一动右臂便听得一阵喀啦喀啦的金铁声。他抬着手活动了几圈,忽然一顿,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转手从贴身处取出一个形似香囊的乾坤袋。
灵光闪过,眼前便凭空多了一具半人高的铁质傀儡。
这傀儡矮墩墩的,水桶似的身躯上足足接驳了六条瘦长的手臂,末端各自链接着凿子、窄刀、剪子等器具,身底下不接双足,只有几个铁制的小轮子作移动用。
唐榆看着它还在想,要是阮家那妹子见了这奇形怪状的傀儡指不定还要缠着他问东问西。说起来,阮家妹子大概还不知道,他也是深谙傀儡术的。虽然此前他自称并不及唐枫精通此道——事实如此,可拿来跟其他同辈相比,他还是有这个自信不输给任何人的。
毕竟……
“旧是旧了点,罢了,一事不烦二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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