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涂着口红的嘴唇颤动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头,还在拿着那块布在人台上比划。像每一个北意大利女人那样,高大,丰满,年轻的时候有人说她像罗兰索菲亚,多卡斯的五官像父亲,脸的轮廓像妈妈,然而两位美人的孩子并没有真正继承父母的优点,只是能隐隐约约看到美貌的影子。
“我好像从来都,不怎么听话”,多卡斯在工作室里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在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母亲的半张侧脸。
“从你在后台的箱子里拿起道具剑乱挥的那一天起吧”,莫妮卡从手腕上抽出珠针把那张裁片固定好“我就知道你要和我渐行渐远了。”
“我以为是从魔力暴动开始”,多卡斯把皮包放在一边的茶几上,莫妮卡是麻瓜。
“这真是一个麻烦的问题啊”,莫妮卡走到桌子边上,开始拿着划粉在第二块胚布上比划,“我不知道自己这个母亲做得是成功还是失败。”
“我觉得挺成功的”,二十二岁的女孩子抬脸看自己四十岁的母亲,她们有一模一样的浓密眉毛、浅琥珀色眼睛和相似的脸部轮廓,“虽然会觉得别人得到的也很好,但是你给我的已经够了,很够很够。”
女裁缝伸手摁了摁眼角,“多尔切,你如果总是像现在一样会说话就好了。”
“这太难啦”,多卡斯仰脸看自己母亲,像小时候那样,六七岁,坐在类似的位置,那个时候她脚还够不到地面,只能在椅子上晃腿,看年轻的母亲在缝纫台前忙忙碌碌,那个时候他们刚从泰晤士河上的船屋搬到两间的狭小公寓,妈妈靠从给剧院提供服装的工坊里接手工活来做补贴家用——后来她就被正式聘用,现在成了一名成功的版师,再加上父亲担任剑术教练的工作,至少现在梅多斯家可以拥有自己的房子了。
“所以你是要帮忙吗?”莫妮卡开始拿着剪刀裁第二块胚布,她面前的软木板上钉着设计师的图纸,让它成为真正的服装还需要重新上人台调整出立体的样貌,“我不确定我和你的,丈夫,是不是能想处得来。”
“我找不到第二个人了”,多卡斯伸手扶一扶额头,“他家里你也知道。但这个不是重点——我只是怀孕了,然后突然想和你谈一谈。”
“终于意识到生育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了?”莫妮卡看起来心情有点愉悦,“你知道为什么家里只有你一个了吧。”多卡斯是梅多斯夫妇唯一的孩子,甚至可以说是他们结婚的契机。未婚先孕并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但是伦纳德和莫妮卡决定对孩子负起责任来,但好在他们在过去的二十二年里相处得还算愉悦。
“我只是觉得我好像从来不了解你”,多卡斯挥魔杖给自己变出了一杯茶,给母亲也倒了一杯,莫妮卡保持了从她魔力暴动以来对此一直的惊奇,但也像所有和巫师相处愉悦的麻瓜一样对此一直保持着视而不见的自我欺骗,“我觉得你真得不像是一个会要孩子的人。”莫妮卡并不是事业狂,但也从来没有自认为家庭主妇的,从来不做一日三餐之外多余的家务,而多卡斯的父亲伦纳德对此保持了一种容忍的态度,他习惯了饭后洗盘子和碗,更是把清洁房间作为第二项爱好来发展——这样他就有理由每周都重新把房子里的各类摆件和装饰挪一个位置。
“多尔切”,莫妮卡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她们母女之间谈论某些私密话题的时候好像都会开始转用活泼的意大利语,她从多卡斯小时候开始就用意大利语跟她对话——伦纳德为此不得不去学了意大利语——美人到了四十岁还是美人,莫妮卡很迷人,沙漏型的身材,短头发,像豹一样的短脸和舒展的栗子色眉毛,栗子色头发剪得很短,带着金色的大圈圈耳环,看起来很清爽干练,“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想做什么,追求是什么,但是你不知道我爱你吗?”
“你当然爱我”,多卡斯从边上抓了一只羽毛枕头,“所以才不希望我踏上你这条路”,早早生育,“但是没想到越被禁止的东西就会越迷人。”
“我以为我已经对你够纵容了”,莫妮卡会意的低头笑,但是眉毛还是皱着的,“你从小见过了那么多的事情,但还是要往这条路上走。”
“妈妈”,多卡斯把下巴放在羽毛枕头上,“你逃避了我的问题。”而且莫妮卡并不算真正的纵容,她有自己的底线,无论是梅多斯十点的门禁还是不许使用药物,连多受了别人人情都要还回去,就更不用说偷窃了。多卡斯总觉得她会非常需要巫师家庭里常见的,成员状态时钟,来满足她的需要。——但她的确很纵容,允许多卡斯去接触不同不一样的人、事、物,从不一样的角度去观察和包容——多卡斯在小学前就接受了她亲自解释的性教育,虽然主要可能放在了不要和人乱搞上,伦纳德亲自描述了男性在和别人乱搞时候的心态。
“一个在有着七个孩子的家庭里长大的女孩子”,莫妮卡端着边上多卡斯刚刚变出来的杯子喝了一口茶,“怎么可能会不想要小孩。”
“但是外婆和我说的是”,多卡斯眨眨眼睛,她八岁的时候跟母亲回过一趟米兰,那个时候家里经济条件已经和缓了,也有余钱回去探亲,“你是排行第二个的小孩,然后有一天说,我受够了,再也不想要这样的生活,然后抱着一本莎士比亚就跳上了去伦敦的客轮。”到达伦敦后一边在意大利餐馆后厨里打工,一边上表演课,业余时间积极参加泰晤士河东岸剧院人员的各种派对,和老爹滚在了一起,意外怀孕,就是多卡斯,最后决定结婚,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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