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不是英雄的冒险，是生命的消亡，是残酷可悲的现实，是对精神世界的绝对摧毁。

“手上沾满鲜血的人，很难轻易露出笑容。”

这话是一个老人对八木俊典说的，大概在十几年前，他隐约还记得那位老人的模样——其实就是普通老人的模样：干瘦，佝偻，用五颜六色的脏旧布匹包裹着瘦弱的身躯，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是锐利的，仿佛燃烧着火，像鹰盯紧了猎物。

世界很大，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守护者，不管这人的身份是“暗”还是“明”，都不会允许其他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攫取声望与信仰，这就与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一样，落后就要挨打，弱者没有权利干涉强者的选择，侵略无处不在。

“……笑容，很简单的吧。”

彼时的八木俊典才二十冒头，身强体壮，体格是同年龄段正常人的五倍。他拿起面前的烤鱼啃了一口，有点难吃，但为了礼貌还是硬生生地咽下去了，然后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了压缩饼干。

“你为什么微笑？”老者问。

“因为有力量。”八木俊典简短地答。

“谁给你的力量？”老者又问。

“爱我的人。”

只要想着自己是被爱着的，自己的努力有人一直在注视着，那么就算到了天上，他也能笑着说出我做到了、我尽力了，说不定还会被师傅摸着头夸赞：做得好俊典，你是我的骄傲。

“我感觉你像缕没了壳的鬼魂……”

友人的评价让他颇受打击，虽然他只是说出了真实——但八木俊典很难反驳，因为他的身体的确已经破败不堪了，而随着力量的失去，他也不再能成为欧尔麦特，要是让人知道昔日的「和平的象征」居然变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再多活下去好像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放手。

“我不是那种天生勇敢的人。”

所以他这样对爱日惜力说，因为这个孩子才是真正的天赋异禀，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天才，是努力奋斗甚至不惜拼上性命也难以靠近的存在。

你在她眼中看不到对力量的渴求，因为她很轻松就能做到，她出手救人也不需要犹豫，因为她不会害怕，因为她打心底的认为自己“比较强壮”，就应该顶在脆弱的人类前面。

“我也不是天生的。”她说，还白了他一眼。

“我小时候还恐高呢，被雷劈中的时候差点真的死了，淋雨回家也会感冒流鼻涕，你可别听绿谷胡说，我可不是神仙，但是在同学面前给我留个面子啊，千万别提刚刚我说的这些事。”

……恐高不是正常的吗？

八木俊典想起自己的十六岁，全副武装着被班主任一脚踹下楼——他当时真的是吓到哭崩，甚至听着远处头顶的哈哈大笑内心十分绝望，甚至产生了最阴暗的杀意——“如果我能活着回去一定要弄死你……”这种从未对人说起的想法。

……少年人就是很冲动啊，八木俊典回忆过去的自己。他已经原谅了自己，因为有些事是人之常情，可以阴暗，可以想，只是绝对不能做。

“恐高是正常的，被雷劈中会死是正常的，淋雨回家会流鼻涕感冒也是正常的，绝对不会有人因为这些事觉得你不行，你已经很棒了……”

说实话，让他这个天生的废柴去安慰天才，有点难，但如此拙劣的安慰之语……居然很有效！然后他还被亲了！虽然只是亲脸……

“唉，嫉妒是一种很常见的感情。”

八木俊典还记得，自己的一位友人曾这样对他说过，“就比如说，像欧尔麦特你这样的人，就是我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的，这多不公平，你说你努力了，但是我也努力了，到底是谁努力的更多其实也不好说，但我就是不如你。”

“我应该离你远点，我怕我会讨厌你，虽然你其实是很好的人，但是你太优秀了，对不起。”

但是喜欢却不是一种很常见的感情，它会让你的嫉妒之心化为乌有，会让你给别人对你的伤害找无数借口，会高兴，会充实，会停滞不前变得保守，也会变得强大……虽然是心理作用。

好像没什么理由。

就是觉得她很可爱，就是觉得她没做错，就是觉得她这么做肯定有理由……虽然某些想法似乎极端了点，但是……肯定没问题！

“只是想想而已，又不犯法。”

做错了事的爱日惜力更加理直气壮，八木俊典一直怀疑：她想说服的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我已经忍了啊，忍着不动手很难的！”

“其实你应该把他打一顿……”

其实他也觉得她太能忍了，正常的人遇到这种事——条件反射就是一掌，啪！

“我怕把他打死。”爱日惜力叹气。

“……难道你不小心打死过人吗？”

八木俊典觉得这是心理阴影严重过头了？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

爱日惜力两句话就转移了话题。

还能怎么办呢？八木俊典就只能亲一亲她，“没关系，”他说，“其实我也打死过人，但是和你不一样，因为我是故意打死他的，刻意瞄准弱点……打死后觉得真是太好了，很轻松。”

“杀死一个坏人等于保护无数好人。”

八木俊典说。

“那我们和坏人有什么区别？”

爱日惜力问。

“对普通民众来说，我们是好人。”

“但是对于我们自己来说呢？”

“我们在保护我们想保护的人。”

“……嗯，的确是这样的。”她说。

——八木俊典？是个毛头小子，平衡性贼差，眼泪鼻涕成精，空有一身肌肉看着力气挺大，但是你给他一脚他就只会往后躲！

——欧尔麦特？是那种像太阳一样的人，会一视同仁地帮助所有人，温暖着大家，十分巨大亦十分强大，但是靠的太近就会被熔化……不过只要他在就会很安心，太阳会升起，而他会胜利，这就像定律，我们只要远远看着就行了。

这都是外人的评价，好像都是对的

八木俊典当然能看懂同僚眼中的嫉妒之情。

“强大和弱小，各有各的不幸。”

爱日惜力却这么对他说，劝他放弃。

“追求力量有什么意义？就算变强了也不会变得幸福，只能解决很多事而已。但是就算把事情解决了也不会变得快乐，只是因为放任事情发展下去会后悔罢了，因为拒绝接受那样的结果，虽然结果是必然的，但是…仍然不想接受。”

“当然了！”说完后她突然眼睛一转，“如果你肯给我亲一下，我们两个都会变得幸福和快乐！”

然后亲着亲着，他就石♂更了……

“八木俊典，是个像太阳一样的人，在你身边会觉得温暖又舒服，然后我决定做朵云彩把你给包起来，这样你就只能是我的了，桀桀桀～”

为什么她连装鬼都这么可爱，虽然云彩根本藏不住太阳……他为什么非要较真这个？

少女的身体软软绵绵，没有任何抵抗地被他掀起被子压在里面，“干嘛呀，”她问，两个人一起躲在乌黑乌黑的空间，脸对着脸。

“把我的小太阳藏起来。”他笑眯眯的说，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软绵绵的云彩。

想要把太阳藏起来，这实在是太狂妄，也太不自知了，因为太阳从来不曾属于谁。但是黑夜，无穷的宇宙，一直包裹着小小的它。

“藏在被窝里吗？”

“我的被子是3×3的，足够吧？”

“可我还会变成大太阳呢。”

“那也足够了。”

——他曾经被战争摧毁过。

——他年少时说，我希望看到所有人脸上都露出笑容。他打动了师傅，得到了力量，突破了自己，但最终还是没做到曾经发过誓的话。

——他不能失败，因为他还没复仇。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对的，但我只能……”

如果他把疑问告诉爱日惜力，她能理解吗？

“袴田维的日记里也写了同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