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喝酒的仍在喝酒,闲聊的仍在闲聊。
先前那位脏了裙子的漂亮女孩早已不见踪影。刘维的身旁也早已换了另一个女孩坐着,二人勾肩搭背,聊得欢畅。所谓护着的女朋友,由此可见也不过如此。
周围的人早已见怪不怪,只除了少数来凑热闹新人的略微吃惊,感叹这位小霸王的玩世不恭。现在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仿佛方才惹出一场闹剧的人根本不是他。
三五成群,这边刚入圈的新人问:阿明哥怎么只呆了这么一会儿就走了?
手机一直在响,我看是要去陪女朋友了吧。前个儿还在超市里看见他买女性用品呢。那架势,堪比二十四孝模范男友。
行了行了,下周三他生日再好好罚他几杯酒。咱们继续!
罗灵均心里本就不是滋味,听了这话,愈发替妹妹不值。可惜她也走了,也跟没机会听。除了劝她几句,所能做的实在太少。
虽是刚入秋,夜晚却凉得很。
冷风一吹,原本因为多年不见的好友们而心事重重的路一明早已平复下来。
颜琰却连打了几个喷嚏,跟上了车。虽然心中尴尬有余,但镇定的模样倒是端得极好。
好在今日路一明换了辆车。无人提及,昨日的场景就像没出现过似的。
她正打算靠在座椅上养神休息下,手机却响了起来。喂?什么事?
你不觉得虚伪吗?你说你这样叫我怎么相信你?
电话的那头是不满焦躁的男声,她有些先挂电话了,这辆车里实在不是什么适合听电话的场合。
行了,我不想和你吵架。从小到大就没管过我,现在说来管有什么用?
艹!她忍不住咒骂出声,直截了当挂断电话。抬起头,却对上了后视镜里的路一明的眼睛。
犹豫着,路一明开了口:怎么了?仅凭着最后传来的那句洪亮的怒吼声,他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不相干的人。她不耐烦地说。
他轻笑:你很像以前家教的一个小孩。他那时上初中,那时父母不在身边,偶尔通话都要吵个不停。其实家人之间,有些话可以好好说的。
也许是生理期的缘故,她才会这么暴躁。
暴躁的小姑娘发起了脾气,像个小刺猬似的。
真像你妈妈/爸爸呀,她听过不少这样的话。但她只想做世上一个独一无二,不可被替代和等同的人,绝不是与谁相像。
四年级时的期末考试写作文《我的妈妈》,她迟迟无从下笔。后来她想起同桌挂在嘴边的妈妈,那个温柔的女人。会做一手好菜,把家里收拾得仅仅有条。不仅能够完美地帮同桌做出手工作业,还会给她做漂亮的小裙子以及旁人都没有的娃娃。同桌受了欺负,妈妈总会及时开导,告诉她如何应对。
多么好的妈妈啊,她想起时常在照片上看到的脸,忍不住拼凑到一起。她觉得自己写得极好,就像她看过的那些故事书里善良勇敢积极地主人公一样。
那次的作文,一向能拿90分以上的她得了58分,只差2分及格。她的同桌得了98分,只差2分满分。
你根本就不懂。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指手画脚。她朝他怒吼道。
被怒吼的对象默默给她递了张纸巾来,还带着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倒显得她无理取闹。
用不着你在这里教我怎么做。你爸妈一直陪在身边,宠你爱你,根本不明白我的状况好吗?每次说话像是自己什么都懂的,真是讨厌!
有次春天里下暴雨,司机迟迟没来接她。校门口的屋檐下,一排小萝卜丁不时探着脑袋朝外张望。她也是其中一个。
等了很久很久,除她以外的最后一个孩子的爸爸来了,看到刘海淋了些雨的她,便问:你的爸爸妈妈还没来吗?他们牵着手走了,只剩她一个人站在屋檐下看着那些离去的背影。
很难形容那时的感觉,有点像当时忽大忽小的雨。
再大一些的时候,她渐渐明白,哪怕没有父母陪伴,她要活得那些她努力让自己活得像公主一样。只有她来决定人们是否拥有爱她的资格。
像对猫猫狗狗一样的宠爱有什么意思呢?她要的一直都是全部啊。
坚强自主,独立自强的人,都是受过伤才会长成。
说教有什么用呢?都是令人腻味的东西。
抱歉,是我的错。路一明看见她的眼角有泪水留下来,好为人师表,我的坏习惯。
他默默将杂物箱里的整包抽纸都递向后排。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刚出国的那阵,我有点水土不服拉肚子。去医院的时候医生问我怎么了,我说我肚子痛,他问具体是怎么回事,我想了半天没想到拉肚子怎么用英文说,灵机一动说:My shit runs like water.医生瞬间懂了,还一直怪笑地看着我。
噗。颜琰莞尔一笑。转头看向车外的昏黄的路灯,努力憋回自己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