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向来是最懂分寸的人。
尚厚德很快也上了勾,对着黎青拿出的笔记本,缓慢又迟钝地指点着。
黎青边记着笔记,边不时问一两个问题。
一问一答间到了晚上,陆阿姨已准备给尚厚德擦洗了。
尚阳与黎青照例该告辞了。
出了病房,走在长长的走廊上,尚阳肩膀始终耷拉着,还险些失神撞到了一个推车而过的护士。
一把拉过了尚阳,揽着他的肩膀,黎青礼貌朝护士道了歉。
尚阳仰头望着黎青:“黎小青,我……”
黎青轻叹道:“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于是两人并排坐在了医院角落的台阶上。
黎青去自动售货机上,刷了两杯可乐,给了尚阳一瓶:“没有酒,82年的拉菲,将就着喝吧。”
尚阳拉开了拉环,仰头将可乐一仰而尽。
夕阳已落幕,浓黑夜色至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楼道间不时传来人或轻或重的脚步声,偶尔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黎青与尚阳安静坐了许久。
“还有一个月手术,托外公的关系,我已经让魏叔叔联系上国内最好的胃肿瘤外科医生了。”尚阳喃喃自语道,“到时候,医生会亲自过来给尚厚德做手术,药、仪器所有用的都是最好的。”
“明天等尚厚德拔了胃管,休息两天后,就开始预防性的化疗,保证病情不恶化……”
“给尚厚德请的陆阿姨,是市面上最好的。照顾危重病人非常有经验。聘她的时候,中介说过,她经手的病人是生存率最高的,是个有福气的人。”
“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所有,来面对那个未知的残酷的考验。”尚阳轻轻地道,“可是当现实告诉我,那个考核失败的后果,是多么残酷时,我还是怕了。”
“黎小青,我还是怕了。”
尽人事听天命。
多少人将这句话当做一句人生圭臬,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洒脱与看透呢。
雄才伟业如李世民,壮年对汉武帝痴迷丹药嗤之以鼻,末年却被一荒唐老道忽悠得去了命。
人,都是一样的。
黎青轻轻按住了他肩膀:“尚哥,尚老师平时身体好,年纪也不大,恢复几率很高,一定能好起来的。一定的。”
虚假安慰,如同在腐烂苹果外的一层脆弱外衣,虽然无用,却能让人饮鸩止渴般上瘾。
“黎小青,我忍不住,我很恐惧,”尚阳语气茫然:“就是那种抬眼一望,前途渺茫,四目可及全是虚无的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恐惧。”
“尚哥,我懂的。”黎青握住了尚阳的手:“每个人到了医院里,都是这样的。”
如尚阳。
也如曾经的他。
尚阳偏头望向黎青。
少年正在人生最好的年纪,五官锐利,眉眼好看得不可思议,只穿着简单的米色毛衣,棕色休闲裤,白色球鞋,就好看得比画报上还耀眼三分。
如挺立的小白杨,散发着超乎同龄人的沉静与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