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碧芜问起此事,钱嬷嬷怔愣了一瞬,面色霎时沉重下来,即便过了十余年重提,沈贵人的死仍是横在她心口的一根刺,一想起来便扎地生疼。
可问此事的毕竟是他们殿下的王妃,钱嬷嬷长吸了一口气,才娓娓道:“沈贵人去世那日,殿下不知怎的突然发起了高热,老奴去太医院请太医,可太医院的那些人捧高踩低,因娘娘已然失了宠,又不得陛下喜欢,便以各种借口推脱不来,老奴没有办法,只能回了燕福宫。贵人见老奴就这么回来了,并未问什么,她也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便让老奴守着殿下,自己亲自去了太医院,说就算请不来太医,定也会拿着退热的药回来。”
钱嬷嬷说至此,声儿便止不住哽咽起来,宫里人趋炎附势,欺软怕硬,碧芜再了解不过,那些个嫔妃表面上虽是主子,但不过也是供男人赏乐的玩意罢了,一旦失了宠,无了势,就会一朝跌到尘埃里,人人可践踏,甚至连最低贱的奴婢都不如。
待钱嬷嬷稍稍缓过来些,碧芜才接着问:“那,后来呢?”
钱嬷嬷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老奴左等右等,直等到天快亮了,贵人还未回来,老奴正准备出去寻,便有宫人跑进来,说贵人自观星台上摔了下去......老奴听到这话,忙跑到观星台那儿,便见沈贵人躺在观星台底下,血肉模糊,可即便如此,她手上还是紧紧攥着那包药材......”
本就已忍了许久的钱嬷嬷,声儿越发喑哑,如今再提当年旧事,终是忍不住崩溃地哭出声来。
碧芜忙从袖中抽出丝帕为钱嬷嬷拭泪,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道:“嬷嬷莫要哭了,当年的事嬷嬷并未做错什么,嬷嬷这些年能将殿下养大,已是对得住母妃。”
钱嬷嬷闻言却是摇了摇头,“不,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疏忽,没有注意到殿下听见贵人的事,也跟着跑了出来,那么小的孩子,亲眼看见自己母亲惨烈的死状,该有多震惊痛苦啊……”
听得此言,碧芜心下猛然一惊,她虽未亲眼见过沈贵人去世时的模样,但光是听旁人描述,便觉可怖得紧。
一个六岁的孩子,发着高热,看见自己母亲坠亡时面目全非的惨状,只怕是一生都忘不了这个场景吧。
碧芜垂下眼眸,心下蓦然有些堵得慌,分明前世两人交颈而卧,做了那么多年亲密的事,她却只知他这人阴鸷狠厉,心思深沉,善于伪装,却从不知晓他经历的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她其实,全然不了解他!
旭儿两岁的生辰宴正如先前打算的那般,简单地办了,永安帝虽未来,倒也特意派李意来送了礼,只不同于周晬宴那回送来的,这回永安帝赐下的都是些蒙学的书籍和文房四宝,还让李意来传话,说八皇孙大了,也是时候该学起来了。
前世旭儿开蒙确实是早,且是誉王亲自教导,但这回倒是永安帝这个祖父更关心些,由此也可看出他对旭儿的看重。
不同于其他孩子,旭儿看见这些个书册倒是不觉厌烦,碧芜将他抱到膝上,一字字指着教他认,他学习的速度着实让碧芜惊了惊,旭儿前世虽也远比旁的孩子聪慧,可绝不至于过目不忘的地步,然这一世只消教上一遍,旭儿几乎就能记住大半。
一旁的钱嬷嬷都忍不住夸赞,说小公子可真是机敏过人,有哪家孩子像小公子这般聪慧的。碧芜扯唇笑了笑,没有应声,心下也不知此事是好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