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天,这个老实人手上的粮就被人买完了。”水宪伸手轻轻一挑, 将白子挑成黑子,“粮还在京城内, 但是都变成一百三十文。”
贾放明白了:“原来这低价粮不止是百姓会抢,粮商也会抢。”一百二十文,粮商只要收到手里, 就相当于净赚每一斗净赚十文,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水宪抬头,冷淡地瞥了贾放一眼,似乎在说:你终于明白了。
贾放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水宪的粮行没办法在城里降价售粮了——他卖得越多,别的粮行就赚得越多,而且无益于缓解现在的危机。有正义感的好人手中的粮只会越来越少。
“在城里免费派粮,或者是官仓以官价收粮,都是一样的道理。”水宪继续说,“无法分辨买主是要自用还是囤积。只要这些粮商肯出价钱雇人——平头老百姓们就只能买他们的高价粮。”
贾放完全懂了,难怪早先水宪说他的粮行在京里,降价这一条路完全走不通,索性将手里大量的存粮交到四皇子和贾代善手里,由他们出面,赈济百姓。
“现下唯一真正是为百姓着想的,就是出城搭粥棚舍粥。只有那样能真正帮到最无助的人。”水宪继续说。
贾放不仅想起了他的哥哥贾赦,自家老哥平日看着纨绔且不靠谱,但所行之事都是挺实在的好事。贾放对贾赦的敬佩之情登时又多了几分。
“只不过,一大锅粥,能救多少人?五十人?一百人?……这京城内外数十万饥民,又如何一一去舍粥?”水宪却颇有些焦躁地叹了口气。
“可是,城内的粮行联手维持高粮价,囤积居奇,难道官府就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嘛?”林如海很困惑地问。
贾放心里也有此一问,放眼各个时代,在非常时期扰乱市场与经济秩序都是大罪,都是政府严厉打击的对象,怎么换到这里就是另外一种状况了呢?
水宪大约是被眼前这两张渴求知识的年轻面孔给逗乐了,“嗤”的一声轻笑,说:“他们所恃的,无非就是这四个字——法不责众。”
“全城的粮行,行动如出一辙,不与他们一道同流合污的,即刻将你买空,让你关门。官府怎么管,查封京城所有的粮行吗?全京城,从此没有一家粮行开门?”
显然做不到,老百姓也不答应啊!
“再说,这些粮行敢于如此,不过仗着‘背后有人’四个字,想着即便出事,也有人能把他们从牢狱之灾里捞出来,就算是流个三千里,也赚够了养活妻儿老小一辈子的钱。”
“官府就算真的能抓到一两家粮行的把柄,也不能就随意查封。毕竟国家律令法度在那里摆着,监国太子那里,都察院与御史台,都有人把眼擦得亮亮的在盯着呢。”
“今年救灾与赈济之事,皇上一直在京郊离宫里住着,自始至终没有过问。但谁敢说他老人家不是一直盯着京里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