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也是她在住院的那一年听见老爷子跟裴巍的交流时知道,裴世月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己早就知道了遗嘱。
当初顾之舟问她是不是一定会离开的时候,她没有一点犹豫,她原本计划的就是在成年后,拿到这一笔遗产,彻底摆脱家里的桎梏,离开泥潭。
没有谁会对当年在自己的性命岌岌可危之际却选择抛弃的亲人毫无芥蒂,相反的,裴世月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跟家里人和解。
她永远也忘不掉自己在被绑架后,听见绑匪跟家里人的通话声,还有那些不是为了让她听见的讥笑。可就是因为无意间听见的嘲讽,那在心上扎的窟窿比刻意的侮辱更让人觉得难受。
就因为当时她母亲肚子里已经又怀了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孩子,所以觉得她这个做了裴家七年的掌上明珠就不再重要,可有可无,面对着天价赎金,就直接冷漠地拒绝了绑匪的要求。她的死活,对于家里人而言,一点也不重要。
自从被营救后,裴世月已经记不住清楚自己当初为了走出阴影,见过多少心理医生,又进行过多少次的治疗。
这些旁人都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大人们,觉得她应该早就忘了当初那些不好的事,可有的创伤,哪怕是看了一辈子的心理医生,也始终存在。她这多么年来,在裴巍不知情的情况下,每个月都有定期去做检查。
她觉得自己已经跟自己和解,她没有怨恨,没有报复,没有歇斯底里。他们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还像是从前一样对她好,她就笑着坦然接受,做他们心里的好女儿好孙女,甚至比一般人同龄人做得更好。
裴世月想,她明明只需要等到最后沉默离开就好。可现在,在听见耳边落下来的那些声音时,裴世月第一次没忍住,眼中出现了怨恨。
原来她是有怨的,早在多年前,就一直有了,只不过这些年来,都被她拼命压在了心底,没有将那头狰狞的怪兽放出来。但,当积压了太长时间的怨恨冲破桎梏时,便是毁天灭地。
“我看小婉还没跟裴巍定下来,这可不行,没定下来那江孟那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改名?”明亮的饭厅里,老太太拢了拢身边的披肩,皱着眉说,“我说这小婉也是,我们裴家难道还需要一个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女人吗?”
老爷子面前还放着一杯安神茶,“听说世月跟那孩子相处的还不错,我看不如让世月去问问。还有,这一次如果裴巍的婚事有变,下半年世月成人礼的时候,关于遗产的事就先暂时放一放,不要着急告诉她。万一这孩子又有了别的什么想法,没有去公司,她拿着这笔钱去任性怎么办?就算是裴巍的婚事成了,江孟那孩子改了姓,我看,也暂时先瞒着世月遗产的事情,到时候江孟去公司,还需要她辅助。”
老太太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叹气:“世月这孩子脑子挺聪明,就可惜了,怎么是个女孩儿?等大学毕业,她先去公司给她弟弟探探路,日后江孟若能跟我们成为一家人,到时候江孟去公司,有世月在他身边,对公司的事务也更容易上手。”
裴世月站在偏门入口,她又重新关上了门。
至于里面的两位老人在说什么,她已经不想再听。
裴世月坐在了花园里的池塘边上,西城相对于鹿城而言,算是城郊,这里树多人少,气温似乎也比鹿城低几度,在夜间,让人感到格外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