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吹牛不要脸的,没见过像我们这样不要脸的。其实,自然,谁也拯救不了,我们只是它的一部分。我们产生拯救自然的想法,就如同那穿越小说一样想拯救历史,我们也是历史的产生。把自己头发提起来想飞,结果只能是灾难,头发掉了。我以前,头发掉得多,估计就是提自己太用劲的结果。”
这下轮到冬子笑了,最高的幽默,就是自嘲。拿自己的身体缺陷调侃,有一种奉献精神,就像台上的丑角,为了你一笑,糟蹋自己。
“所以,要保持健康,秘诀就是,不要故意折腾,一故意,就坏了。我刚才就是故意的,所以,做了坏事。人家鱼只是想来换口气,我却给它们喂东西,这是我不对。”
“也不能这么说,孙总,你不是说,制造生机嘛。也算是动静平衡,对不对?”
“嗨!谁说水没动呢?坐地日行八万里,没动?”
这个基本常识,估计初中文化的人都懂,地球的自转,是非常高速的。
“所有的静,只是相对运动的平衡。”孙总望着翠华山上的云彩说到:“它们刚才还是雾,现在是云了。它们已经在动了。但是,你总会认为,山没有动。它真没动吗?那造山运动是怎么来的?”
所谓造山运动,是指大陆版块挤压,让青藏高原隆起的一个地质过程。
“时间,一切都因为时间度量与感知的不同,我们产生了快慢甚至动静的感觉,其实都是假象。”孙总一讲哲学,冬子就有点懵,好在,孙总马上就切换到了更容易理解的话题:“你想想,咱们这个空间,要模拟出来,是三维的吧?”
冬子点了点头,这只是一个立体坐标的说法。
“如果加上时间,那就是一个四维的概念,对不对?”
“概念是概念,如何理解呢?”冬子倒听说四维空间的说法,但不知道它究竟指的是什么?甚至,它是不是仅只是个说法而已?
“我们通常理解三维空间,比如说运动,我们按三维空间的方式理解,就是相对位移。比如这个村庄与这个水库,距离一百米,没有产生位移,我们就说,它们之间是静止的。但是,如果加入时间的概念,就不同了。这里先有山,时间久远,后有村庄,那么村庄就好像是运动过来的。然后再有水库,水库又像是运动过来的。这样理解运动,就是四维空间的思维方式。”
两人走到水库前面一个拐弯处,孙总示意,咱们该往回走了。毕竟,农村吃早餐的时候要到了。
他们刚走回那棵大柿子树时,就发现刘强在村口了,正在找他们的样子。
“我想你们应该到外面来了,走,等着你们吃饭呢!”刘强热情地招呼到。
三人一起回到了大院,此时,二蛋已经像家里的一位主人了,正在往桌上端东西。而除了胡警官以外,另外一个客人,就是支书了。
冬子有一种感觉,总觉得,这位支书,好像是本村的一个大家长,家家有事,仿佛都与他有关。此时的支书,看到孙总他们回来了,立即起身招呼到:“咋样?没睡好,这早就起来了?”
“好久没听到鸡叫了,还真亲切。”孙总说到。
“原来是鸡把你们吵醒的,太不懂事了。这样,二蛋妈,给我拿把刀来,我出去,把那鸡按到人世杀了!它要吵咱贵客,我把它杀了,你炒给贵客下饭!”
这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大家坐好,早餐是面,加上刘强家自己带来的卤菜,还有馍。村支书问到:“二蛋爸,你家昨天没喝完的西凤酒呢?”
“多着呢,我去拿。”二蛋爸很热情地要进里屋,被孙总制止了。“别拿别拿,我不敢喝早酒了,身体不允许,况且,今天还有事。胡警官,你怕也不敢喝吧?”
“开酒不喝车,喝车不开酒!”胡警官故意把话说乱,气氛就活跃起来。
冬子先喝了一口手擀面的汤,然后,拿了一根黄瓜,吃了起来。这黄瓜一入口,冬子才知道,以前他吃过的黄瓜,莫非都是假黄瓜?这黄瓜,那种新鲜的脆劲,无法形容,况且,它的香味中,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沁人的舒服,冬子以前从来没有尝到过。
冬子心想,野地里自然生长的黄瓜,也许是最好味道的,比大棚里种出来的,没有经过日晒风吹雨露滋润的黄瓜,不知道要好上几百倍。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在农村这样自然生动的环境里,自己的味觉与嗅觉,产生了更为灵敏的判别力,所以能够品尝到它的美。
大自然本身就美的,为什么人类还要故意创造些扭曲的美来?
比如这碗普通的手擀面,它的制作方式与调料,冬子一尝就知道。但是,它就是分外地好吃。排除饥饿的原因,一般人饿了,什么都好吃。排除调料配比的原因,因为这调料放得不多,况且种类有限。
冬子盯着碗里的葱发愣,也许是它的原因?因为早上冬子转路时,看见过在地里生长的葱,那是一个水灵的透着某种亮光的绿,像一个娇羞的小姐,只要往门口一站就是风情万种,根本不需要递眼神。
更重要的是,它们的面,有一种天然的小麦的香味,在桌的馍,也有这个特点。上一次,小袁在佛山宿舍的房里烤面包,冬子好像也闻到过这一点意思,小袁当时说是小麦香。
但是,烤面包的小麦香,赶这桌上的馍就差远了。这馍吃进嘴里,幸福感直接而饱满,是形容不出来的。
热情地端汤递水,二蛋显得精神饱满,如同满屋的温暖与笑声。冬子坐在侧面,他看到,大翠,站在厨房与外屋之间的门边,看着二蛋,这位失而复得的弟弟忙前忙后,她只是微微的笑,一幅很满足的样子。
这是她的幸福瞬间,两个男生,一个丈夫一个弟弟,都在忙,她完全可以把这一切当成画来欣赏,这是她应得的,仅这个早餐,这个微笑,就足以填平,二十年来,她的委屈与悲伤、自责与思念。
二蛋妈在厨房,好像喊二蛋上了瘾,显得非常夸张。
“二蛋呢?”
“咋啦,娘?”
“过来把汤端出去呢!”
“这就来,莫慌。”
二蛋从姐姐身边快步走过去,他看了姐姐一眼,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看了姐姐一眼,姐姐对他撇了撇嘴,并没挪动身体,故意让二蛋过门时要把脚抬得老高,姐姐露出了得意的笑。
没有欺负过弟弟的姐姐,不是真的姐姐。如今,她终于获得了这个权利,要充分地使用一下。
冬子被这种眼神与互动迷住了。那是何等温暖的画面啊,这简直是人间最幸福的时光。这边父亲与丈夫在陪客人喝聊天,那边弟弟与新娘在厨房穿梭,而她只是站着不动,细细地看这幅画,就足够心里的美意了。
“二蛋呢!”
“哎,娘,嘛事?”
“汤要少盛些,免得路上泼,把客人的衣服弄脏了”。
“我晓得了,娘。”
他们好像在故意地,当娘的,故意使唤刚回来的儿子,儿子也故意地多叫一声娘。而姐姐,故意拦在门口,看着忙进忙出的弟弟,经过她面前时,还得要小心翼翼。
这种来自亲情的骄傲,对于冬子来说,是无法再现了。冬子此时想到,如果自己父母也在,哪怕只有一个姐姐在,自己该是多么幸福啊。
不管你是多么有钱,或者事业多大,或者挥金如土美女如云,你都无法找到这种感觉的。
冬子听小袁说过,他找女朋友是有标准的。也就是说,得满足他的三个条件。被需要,被尊重,被满足。这男人三要素,听起来很高大上,但在小袁的解释中,却那么具体。
要满足他的三条件,其实只是这种女人。她尊重并欣赏丈夫,就像现在这大翠,以欣赏的目光,看着丈夫与客人们互动。而刘强,被班上曾经的女神欣赏,本身就可以足慰平生了。她满足丈夫的小嗜好,比如一个好菜,比如某个称呼,甚至,丈夫像小男孩那样的任性。有可能,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大翠是把刘强当弟弟养的。
最重要的是被需要,而大翠的心病,柔弱的自责中,给刘强发出了需示,她明白地需要刘强的帮助与支撑。
这就解释了,刘强为什么对这一家人,如此之好的原因。
而第一次给冬子提示这三原则的小袁,现在几乎完全放弃了初心。他那讨好女朋友的样子,冬子不用看,只是猜都知道,太明显了。小袁此刻,也许根本没有被尊重,他有可能是被践踏,连跟冬子吃个告别饭,都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