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鸭子味道怎么样?”冬子从厨房出来打招呼g。
“你做的,有啥话说,放心。”堂兄这回答,马上让燕子听出了另外的意思。
“你莫不是还没吃过吧?上午给你的,中午不尝下?”
“舍不得,这么好的东西,放在冰箱。你不是说过嘛,拜见别人家长,要送的。”
燕子笑话他那没出息的样:“又不是什么贵的东西,莫搞得那紧张。”
堂兄心里想,你们饱汉子不知饿汉子肌,我都单身这么多年了,盼媳妇盼得都没希望了,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我还不得抓耳挠腮。但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整理一下思路,回话到:“毕竟,我得让人家晓得,咱们养鸭子的,最终产品是什么样对吧?这也算公司的劳动成果,对吧?”
其实,大家都知道,劳动成果有一个最简单的衡量方式,那就是钱的数量。
晚餐先夸了一下冬子的手艺,然后就开始说,今年村里的变化。
“你们是一年没回村了,不晓得,就今年,村里新娶了五个新媳妇过来,这不,春节期间,又有两家要办喜事了,那是娶媳妇的,嫁姑娘的,另算。”
今天,冬子也喝点酒,因为明天他才回容城,就慢慢听堂兄说这些村里的事。冬子没有农村生活的经验,听着堂兄的说法,都很新鲜。
在比较偏远的农村,这些年,越来越空心化了。老实在家种地的,过去是993861部队。99是指老人,38是指妇女,61是指孩子。但种田确实不挣钱,打工出去的人越来越多,刚开始是男人出去,后来妇女也出去了。比如在农村,一个妇女一年种田最多能挣净收入一万元,那还是非常能干非常能吃苦的女人。但是,她如果在城里,哪怕干最低端的洗盘子的工作,也能够挣三千块一个月,一年下来,收入是农村的三倍以上,况且,还没那么辛苦。
孩子也跟着到城里读书去了。现在村里连小学都没了,是几个村合办一个小学,还只办到4年级,五六年级都只能到镇上读书。
教育水平差不用说,就是机会与见识,也比城里差好大一截。
“你就说燕子吧,从小在城里读书,比我们乡下同时读书的姑娘,不好多少倍?她要不在城里读,哪里认识你冬子这样好的人?”
燕子一边笑骂他说酒话,一边给他倒酒,这话倒是实话,并不难听。
村里的小姑娘们,大多数读过初中,除个别成绩非常好的人读高中考大学去了,大部分,都是出去打工。到大厂打工或者到大城市生活,认识的,也都是打工的人,所以,结婚时,对象也差不多,一生也是辛苦命。最要命的一点,她们恐怕这一生,再也不会回到农村生活了。
“所以,今天的农村,种田的,基本上都只剩下99部队了。”
其实,有个别农村老人留守在农村,是很艰难的。他讲了一个故事,说邻村有一家农民,子女虽然多,但都在外面打工,一年最多回来一次。有时候,有的子女一年都不回来,因为打工太远,春运太紧张,尤其是那年工作不顺利,想节约点路费,就不回来了。
子女们走了,留下十几亩田,由两个老人种。老人原来身体好时,勉强做得下来。但今年五月份,农忙的时候,老人家下田,把脚划伤了,买来的秧苗,没人把它们插进田里,眼看一年的收成泡汤,买秧苗的钱白白丢了,自己坐在男坎边,哭了起来。最后村里有好心人,把他的秧苗买走了,算是挽回一点损失。
还有一个老人,老伴死了后,子女也是出去打工了。自己在家里搬柴时摔断了腿,爬不起来,饿了三天,爬在地上,刚开始有力气叫时,硬是没有人从他家附近经过。后来,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幸亏有一个收电费的上他家门看电表,才发现老人快不行了。赶紧找医生,找村里干部帮忙,这才把老人救活过来。
其实这样的事情很多,远的不说,就说这个村,今年,过去了两个老人。说实话,原来村里办丧事还是很热闹的。结果这两个老人走了,除了自家的女子与亲戚过来,村里来的,全是老人,甚至连八汉都找不齐。
所谓八汉,其实就是找八个抬棺材的青壮年男人,那是亡者最后的荣耀,是所有生者对逝者的尊敬。
“向家祠堂,你们晓得不?今年落成的,我去了的,你们在容城没回来。”
燕子爸回应到:“不是说了好几年嘛,今年落成了?我还没去看过呢。”
其实,这个祠堂,就是本村的。本村两大姓,第一大姓是姓于,第二大姓是姓向。在农村千百年的交往互动中,总是大姓因为劳力及人数的原因,占有优势。当然,向家虽然人少,但也出了几个有钱人,所以,总想抬头骄傲一下,决定修一个祠堂。
结果,是捐钱的人多,落成那天,来的人少,请的锣鼓队与戏班子,倒比观众的人多。村里原来的户籍人口一两千人,到现在,只剩下一百多人住在这里了。更何况,有些老人腿脚不便不能去,有些姓于的并不太想去。结果,只去了几十个人。
原来向家人准备了五口大灶,在露天做菜,宴请来的人。结果,只开了两个大锅,其中一口,还是请外来的锣鼓队与戏班子的人吃的。
“不是没钱,而是没人,你说,这地方,祖辈在这里落户几百年了,为啥今天,都不爱了呢?”
冬子觉得,他有新的想法。“估计不是不爱,是没办法。毕竟,现在是工商业社会,农业社会的生存方式,越来越弱了。”
“果然是高手,你这一说,我明白了,来,冬子,当哥的敬你一杯。”他先干为敬后,又回头对燕子说到:“燕子呢,你找了个好姑爷呢。”
燕子没搭理他,自己把鱼汤盆端到厨房,加了些汤过来。
“你就说现在,大家呼拉拉地回来,有开车的,有坐车的,有的人还不得了,回来几天,就是打牌赌博,好像他挣了好多钱似的。有的人开的好车,我听镇上的人说过,是租来的,就是为了绷面子。”
“那这面子的代价也太大了吧。”冬子知道,租一个好车,如果算一千元一天,哪怕五百元一天,为了春节这些天,打工一个月的收入,就全没了。
“要收益啊?你以为光是面子?说媒的,打亲家的,都在这几天活动。你开个好车回来,人家介绍乡亲的,以为你经济实力好,也就同意了,这也说不定。去年,就有这种上当的姑娘,但今年就不同了。”
他又说些了故事。比如今天,要娶个媳妇,得有车,镇里有房甚至城里有房。还得要加十多万的彩礼,才能够娶回家。现在,嫁姑娘的,也学精了,不仅要看车看房,还直接要彩礼。十几万,要你现拿出来。许多人,其实是背着债拿的。
“那不成了今后的负担了吗?这不成了买卖?”
“你不晓得,这里的名堂多着呢。”
堂兄介绍了里面的名堂。其实,今天是市场经济,什么都要用钱来衡量。对于有钱的人来说,钱并不是最重要的。毕竟两人今后的日子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起码要合得来,有感情。
但是,对于没钱的人来说,钱可就要了命了。你还别笑,假如你家有人住院掏不出钱来,那不就要了命了?
听到这里,冬子心里咯噔一下。对啊,燕子为了爷爷住院,为了父亲治伤,几乎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差点走入绝境。自己当年虽然什么都没有,但还没到那一步。堂兄虽然酒喝得有点多,但话很实诚。
“其实,如果是姑爷有能力,有好工作,有前途,一分钱彩礼都可以不要,因为,哪个父母都是这个心态,只要姑娘生活好了,什么都行。但是,大部分男青年,都是打工的,今后的生活,天天都有变化的危险,不稳定。姑爷收入不稳定,姑娘稳定得了吗?所以,这十几万,相当于是给姑娘今后的生活做保障的。万一今后生活困难了,甚至因为家庭维持不下去了,要离婚,至少,几年的青春下来,还有这十几万打底。这相当于是第一个盘算吧。”
他的说法,让冬子大开眼界。看样子,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事,任何人的盘算都是精明的。人的智商其实都差不多,不管你是农村人还是城里人,家家都有聪明人。只不过,各有各的条件,就产生了各有各的算法。
他还摆出了第二个盘算。其实,这与第一个是相似的。一般农村,从相亲到办喜事,有的速度很快,只有几天十几天的时间。这不是说,农村人流行城里那一套子闪婚。而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