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声说:“还记得吗?为什么要不记得,懦夫才会忘记。”
顾珝真恼了,荒诞的冲击感让他失了轻重,狠狠将她推倒,踹开门,跑了出去。厉轻听着他慌忙的脚步声,歪坐在地上笑,笑到咳嗽不止,喘不上气。
顾珝疯了一样驾车往顾凛的实验室去,他再不问个明白,他会疯,被那个omega给逼疯。
他不认识她,他没吻过她,他不爱她,他不是她的alpha,他不是个懦夫。
自我强调在脑子里循环播放,他狠踩油门,半个脚掌都麻了。
——“厉轻,玫瑰味的人鱼omega,十九岁嫁进顾家,第一个alpha是顾珝,第一次闯进她生殖腔的人是顾珝……”
顾珝举起枪猛地向自己的头砸去,这些信息都是无中生有,他要把它们都赶出去。他砸得一下比一下狠,枪托敲破了头皮,鲜血染红了眼睛。
——“她爱上了纪丞,她背叛了他,她从顾家逃走,她嫁给他的弟弟,给他生了一个孩子……”
“滚!滚!”他大声嘶吼,企图驱赶所有恶鬼嘶叫一样的杂念。
——“她是帝国的王妃了,她的孩子叫珍珠,珍珠是顾焱和她的,不过后来,他和她也有一个女儿。女儿……”
——“女儿死了,满地都是血。”
他狠踩油门,脚掌分不清踩的是什么,飞速往前冲的车子陡然紧急刹车,他半个身子甩出去的失重瞬间,枪砸在后脑勺上,脆弱的头皮像玫瑰到了花期,绽开血红的花瓣。
他把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爱她。”
这场车祸并没有严重到可以要了他的命,他放弃了自己破铁一样的车,拖着痛苦不堪的灵魂将自己送出了城,他又逃到了大山深处,搭乘一辆渔船去到他出任务的海岛之上。
这里荒芜野蛮,他在这上面接受杀手组织的任务屠杀人鱼,抢夺他们的珍珠。
一颗一颗,彩色的,温润可爱,他剖开他们的胸腔抢夺来,把他们当成畜生一样屠杀。
他下船,脚踏在沙子上,身体疲软,跪下,驼着背,垂着头,在白日和海风里长跪不起。
他把厉轻忘了,固执的潜意识,将爱化作恨和排斥,以至于迁怒人鱼,他冷着脸犯下了滔天的罪过,他的罪过大海洗刷不清,海风吹不散,阳光暴晒也不能驱赶他身上绝情的死神气息。
夜晚降临,他躲进了岛里,懦夫一样走向远离海洋的方向。
这附近的海湾已经没有人鱼了,他在岛上野人一样生活,期盼着能再看见一条人鱼,一条没有死在他的残忍之下的人鱼。
他卑微地祈求,一天天,一天天,时间在潮涨潮落间逝去,他的罪过得不到救赎,浑浑噩噩,行尸走肉。
冬季的严寒如期而至,顾珝却半裸着身子在沙滩上走,在礁石上探望。海水太冷,人鱼应该都去温暖的水域过冬了,这个冬天他等不到人鱼,就会埋骨于此。
死亡算不上惩罚,哀莫大于心死。
他躺在礁石上听海浪,脚掌伤口溃烂伸进海水里,刺骨的冷冽的疼痛却刺激不了他麻木的肉体。
“呜呜……爸爸……”
虚无缥缈的咿唔求救声从远处传来,他张开脱皮的嘴唇,仰头望向远方。
一张白色的渔网在海浪中浮沉,美丽稚嫩的人鱼困于网中拼命挣扎求生。
他仿佛看见了这世界上唯一的解药,跃入海里,奋力朝小美人鱼游去。他温柔地揽住她的尾巴,将她带上岸,小心翼翼地将那大网掀去,将她释放。
小美人鱼面庞幼稚天真,大约两叁岁的模样,顾珝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跪在她面前,颤抖地搂住小人鱼的身体。
他让她别害怕,他不会伤害她。
小人鱼还是吓得发抖,她大叫着妈妈,爸爸……用人鱼的歌唱声吸引同类,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她一觉醒来就漂泊到这从未涉足的远方。
顾珝对着她金色的头发哭泣,泪流满面,悲怆不能自已。
“我带你回去找妈妈,好不好?”他魔怔一样说。
小美人鱼迷茫地眨眼睛,她努力回想爸爸妈妈的脸,可是她受惊过度,竟然回忆不起来,惊慌地扑进人类叔叔的怀里,求助于他。
“女儿乖,爸爸带你回家。爸爸带你……回家。”
他虔诚地亲吻她的额顶,赎罪般,温柔地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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