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感到没来由的惶恐。
母亲要是一直这么疯下去。
那他也会疯。
和疯子相处久了,也会变成疯子。
面前的孙薇失控地咆哮着,挣扎,大力掐着他的手,指甲刺入皮肉。
他抿唇制住她,然后施加力气,一点点把水果刀从她的手里夺走。
在激烈的争执中,女人吼叫着,怒骂着,她手里纤薄的刀口猛然一转,在少年的手臂划过长长的一道。
血肉被刷的绽开,快的几乎看不清,紧接着,鲜红的血一滴滴滑落下来,滴落在地板上。
祁凛被划破了手臂。
护工们也终于把她按住。
祁凛退后几步,随后把刀放回上锁的橱柜。
孙薇的瞳孔发红,神色扭曲地咒骂着,挣扎着,像是一只失控的雌兽。
他走到卫生间,只觉得麻木,又浑身发冷,手指攥紧着。
站定,祁凛扭开水龙头快速冲洗着划伤的手臂,大团大团晕开的红色液体很快被冲进下水道,消失不见。
门外又传来孙薇震耳欲聋的剧烈哭嚎。
“让我死,让我死啊!为什么不让我死!你们这群刽子手!啊啊啊————”
一声接着一声。
无比怨毒的诅咒。
她使劲拍打墙壁,女人的喉咙像哨子般尖锐,哭泣,哀嚎,砸东西。
隔着一扇门,东西倒地、摔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闭眼,面无表情地把医用酒精倒在伤口上,倾倒的瞬间,眉峰骤然蹙起,祁凛的呼吸急促,他咬着牙,冷汗顺着脖颈一路落下,滴落在地面。
消毒,抹药。
做完这些,祁凛的面色已经惨白如纸。
他仰头,看着屋顶的那只白炽灯,一双眼睛茫然地眨了眨,短暂地失焦。
是在深渊里吧。
他喃喃地这么想。
不然怎么会一波接着一波,永无止境。
黑暗之后仍是黑暗,没有尽头,不会亮起。
总是习惯给他一点点甜头,再迎面打来重重一击。
血液从一圈圈绷带里渗透出来。
随手把洒落在桌面的血迹擦干净,他死死按着洗手台,然后低头凑近,看着镜子里自己阴沉的那双眼。
死气,阴鸷,下陷的漆黑漩涡。
和孙薇的一模一样。
之前在巷子末听到的那些老人们的闲言碎语,一时全都翻涌到他的脑海里,暴烈地游走着:“那个孩子,指不定也有什么不得了的疯病,和他那个妈一样,晦气呢……”
“孤魂野鬼似的,长那一副薄情像,俊倒是俊,真是和当年他那个跑了的爹如出一辙……”
“小野崽子。”
孤魂野鬼。
少年疯子。
没人要的小野种。
不明不白的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