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山河
风喧嚣地刮过空旷沙地,陆原的车一停下,邢烟就推车而下,走到一块空地上摸索。可沙漠里瞬息万变,几秒钟之前的痕迹都有可能被移动的沙子瞬间抹平。
之前,是在这的吗?邢烟蹙着眉头翻找着沙堆,身侧忽然罩上阴影,下一刻,她的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你就这样找?”陆原单腿曲起蹲下身,抓起邢烟的手时,她手背上白皙的皮肤已经被滚烫的沙粒烫出点点红印。
“到底什么东西,确定在这块吗?”陆原扫了眼四周。
听到男人的问话,邢烟略显不适地抽回自己的手,简短地嗯了声,低声道:“一个钥匙挂件样的东西。”
闻言,陆原随手挥开沙层,也没说挂件丢了就丢了类似的话。邢烟看他也是直接上手,哪管沙土里还有尖锐的石子,忍不住道:“你不也这样找?”
陆原头也没回,“我不一样。”
邢烟心里忽然上了气,跑到他面前,“哪不一样?”
陆原抬起眼,邢烟正微昂着下巴盯他,似乎定要对这个问题刨根问底。陆原停下了动作,忽然抓过邢烟的手,叠在自己的手上,看她,“这不一样。”
邢烟低头,看着一大一小交叠的手,一高一低的温度透过相贴的皮肤默默传递。
陆原的手很大也很有力,十指根根骨节分明,虎口与手背上却有显而易见的细小伤口,比起明淮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来说算不上好看,却沉默坚实得让人想依靠。
似乎被男人灼热的掌心温度烫到,邢烟蜷了蜷手指,刚想收回手,这时,一阵干燥的热风突然刮面而过,风里携带的细沙吹进眼里,让邢烟不适地闭了下眼。
手忽然被攥紧,陆原下意识地把人拉到身边,“快上车!”
“怎么了?“邢烟眨掉眼里的沙尘,还没睁开眼就被陆原推到车门边。陆原看了眼尚且蓝湛的天边,神色凝重,“马上就要起沙暴了,我们得赶紧找背风地。”
“沙暴?”邢烟愣了,看着碧透的天,这哪像是要要刮沙尘暴的样子?况且七月份并不是敦煌的扬沙季,按道理刮沙尘暴的概率不大,但也并不是百分之百,况且在沙漠里陆原才是王,他说的总不会错。
但就是这一秒的愣住,本还碧蓝的天穹忽然就蒙上了一层淡黄,在戈壁与天空接壤的一线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滚而来。
“上车!”陆原脸色一变,这时,邢烟忽然挣开他的手,“等等!”
她快步向前跑了几步,突然变大的风将她的外套吹得鼓了起来。
邢烟蹲下身把半个头探进了车底,呼啸而过的沙尘全扑在脸上。陆原紧跟上前捞住她的腰,声音在大风里破碎,“先别找了——”
邢烟打断他,“找到了。”她在轮胎旁边摸索出个什么东西,飞速塞进口袋里,反握住陆原的手,“走!”
两人一进车,陆原就发动了车子,几乎是在数秒间,身后的沙暴就已经碾着越野车,在车后十几米的地方狼奔豕突。
邢烟扫了眼后视镜,眼看着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镜面内更是黄沙漫天,不时有碎石沙砾拍打着车身,咣当乱响。但陆原脸色镇定得很,掉档后立刻加速轰油,邢烟还没感受到车身重坠的感觉,越野车头就已经往前一送,猛地冲了出去。
车辆在戈壁滩里疾行,上下颠簸的震颤让邢烟脸色不太好看。
陆原看了眼她,“坐稳。”
邢烟点点头,可一瞥眼,便见黄沙已经拍到了后车窗上,不由蹙眉,“扬沙了。”
陆原分出一个眼神扫了下仪表盘,没有再提速,抖动的指针渐渐平稳,邢烟没问他为什么减速,只是静静看着身后那卷满天地的黄沙如浪头般一波一波涌来,不出片刻,笼叠的风沙便将他们连人带车都包围了。
“现在怎么办?”邢烟问。
“能见度太低,找个避风口停车。”陆原打开车前大灯,迅速判断出了形势,邢烟自然没有二话。
二人车头调转,往戈壁滩里一处被土堆包围的夹风口开去,与此同时,陆原通过手台联系到了在前头的瘦猴一行,让他们立刻找地方停车。
沙漠里的风沙一扬短时间内停不下来,况且现在还只是起了风头,等沙暴彻底形成,少不了个把钟头。
邢烟看着窗外遮天蔽日的黄沙,“这里的天气向来这么恶劣吗?”
“七月少有扬沙,这个月却起了第二次。”言外之意,事出反常。
邢烟没说话了。
越野驶进避风口,陆原将车头塞进土坯,停了车子。轰鸣的引擎停止的瞬间,外头肆虐的风沙声愈发清晰。
“等我一会儿。”陆原压低帽檐,将车钥匙拔掉一丢,随后起身打开车门钻进了风沙里。邢烟知道他是要去加固绞盘和悬部挂件,以免等会儿风沙大起来后陷车。
她靠在椅背上,抬起手,一块串着根红绳的木牌就在她掌心晃荡。
车门重新被拉开,邢烟顺势将木牌收进掌心,却见陆原拎了个小箱子坐了进来。他摘掉帽子和外套,一抖就是一层沙子。
“车弄好了?”
“嗯。”陆原应了声后带上门,突然朝邢烟伸出了手。
“做什么?”
“手给我。”
邢烟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便被轻柔地攥住。
陆原没有抬眼,垂落额际的黑发遮挡了他的神色,“风沙的速度极快,以后别冒险。”
原来他刚才看见自己捡的是什么了,邢烟一直紧握的掌心慢慢松开,一块沾染了沙尘的木雕牙牌静静躺在掌心。
稍后,一直被她握在掌心的木牌被拿走了,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融化在皮肤上。”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这都不知道?”陆原用酒精棉细细地清理着邢烟的掌心,然后镊了块棉球点按那些红肿的伤口。
“陆原,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爱教训人。”邢烟看向窗外,单手支着下巴。
“因为有人知错不改。”陆原抬了下眼,他将东西收拢进医药箱。邢烟与他对视了一秒,而后将目光移向搁在一旁的木牌,静静道:“可有的东西,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