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眼瞧进去,屋子里灯光太暗,跟外面的很显然不是一个亮度。只在尽头处立着一个落地灯,旁边放着两把太师椅,被一方小木桌隔着。有两个人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直,没有交流。即使是门突然开了,也没有回头。
但那个扎着丸子头露出圆润后脑勺的女孩,方铖根本不用看她的正脸,就已经知道是谁。那坐在她旁边的,必然是叶琅亭。
他把视线绕回燕蕊绡背影上,这些年的交流只有电话和每年零星几次的见面,但他在一步步走近的时候,愈发觉得这个姑娘跟他从前见的每一次都不一样了。虽然他们还没打照面,但他第一次在她的身上,看到除了孤勇之外的,与旁边的男人高度相似的,挺拔。
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坚韧,她从未有过的,反倒是让他的脚步迟缓了几次。
即使再迟缓,总归是同一个屋子里,方铖的脚步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燕蕊绡紧握着手听见他越靠越近,直到走到他们面前。他还是像从前那样,圆脸,圆眼。眉毛又短又粗,鼻头很圆润,唇很厚,咧着笑的时候让她觉得比老燕还亲近。
但就是这样亲近的叔叔,作为老燕最得力的心腹,伸手直接取走了他的心脏。
燕蕊绡能感受到自己加速的心跳,不断上升的血压,涨红的脸颊。但她没哭,她现在不能哭,只能凶狠又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看。
他没坐,只有两把椅子,没有人给他留座位。只能站在原地,回视被自己看大的姑娘,她的眼睛里,有一头豹子。叶琅亭一直坐在旁边不吭声,手上拿着一把精妙的手枪,食指和拇指捏着枪托转,任凭空气里的怨愤在沉默里叫嚣。
方铖站在这里,看向眼前的两人终于明白了叶先生早就准备好的一切。从昨天晚上劫走燕太开始,他的每一步算的太准,甚至算好每一个需要激怒他或者引导他的关键节点,诱引他一步步似主动却失控地被迫走进这个早就准备好等他的房间。
叶先生走的每一步都像他手里的家伙一样,极其精妙。他反反复复的激怒他,又展露出他的算计,甚至腹黑。包括动员路易为他铺路,他挑了方铖最薄弱的时刻,同时向上管理了老路易。老狐狸在这样的局里,即使不愿意被指导,也不得不听话。而这件事办妥之后,他又给自己留了足够长远的后手。
这样的微操实在了得,坐在这里的叶琅亭,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也堪称艺术。如果这场算计没有针对他,方铖甚至要拍手叫绝。
所以最先开口的还是他,“我只是让有能力的人活下去。”方铖知道燕蕊绡涨红的脸是为了什么,少了迂回。
单这一句话,就让燕蕊绡做了一晚上的情绪管理功亏一篑,彻底失控地从椅子上蹿起身,夺过叶琅亭手里的枪,直接提住了他的衣领,似怒吼般:“你他妈这是在草菅人命,谁给你的资格宣布谁更有资格活着!”她猛吸了口气,“如果非要算,你得死一万次。”
下一刻枪已经上膛,抵在他的心脏处。燕蕊绡的胸脯也因为激动的情绪剧烈的起伏,跟着一起失控的还有她颤抖的手。她的眼神泛着狠,像已经做好准备全数奉还当年的痛苦。方铖终于收了点气焰,越过她的肩膀,对着从进来起就保持缄默的男人说:“我死了,你们可拿不到任何霍利的消息。”
叶琅亭胳膊肘搭在椅子上,冷眼瞧过来,听到他说的话突然笑了,“这么些年,你还是拎不清。”方铖还在消化他说的这么些年这几个字,就听见他继续说,“只要她要,我就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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