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做了一周的心理建设,其它班的学生都比较老实,只要稍微点个名,威胁一下不划重点,立刻收拾得服服帖帖。
只是,他一想到下午的课是金融二班的,竟生出了要是许璟能逃课就好了这样的想法,此意一出,他恨不得当即给自己个大嘴巴子,自己可是个老师,怎么能如此轻易就被学生拿捏?
抱着一定要从“关注生存”进步到“关注情境”阶段的决心,他长舒一口气,抻紧脸皮,缓缓走进阶梯教室。
杨琳看热闹不嫌事大,她很热衷于跟在许璟旁边接收注目,一看赵然走进来就扯了扯许璟的衣袖,朝讲台的方向努了努嘴:“人来了。”
许璟拿着手机刷微博刷得不亦乐乎,她没理杨琳,却在点进一条博文时轻轻蹙起了眉,她一开始是被开头璟山园的tag吸引,本以为是稀松平常的褒奖,没想到却被下面的评论打了记响亮的耳光,她抱着难以置信的心情一路往下刷了几百条,与以往璟山园的一概好评不同,下面的评论都是切切实实,挡也挡不住的民意。
“璟山园就是营销做得好,之前的夺命器材让老年人都摔骨折了。”
“公共区域建设的质量着实堪忧啊。”
“新闻刚爆出来,热搜就被撤了,相关言论被删得干干净净。”
“害怕,资本的力量使我瑟瑟发抖,下个id见。”
许璟怎么也没想到父亲近日的反常是因为这些事,恶劣和严重的程度更是远超想象。她心急如焚地退出来,连忙搜索“璟山园事件辟谣”的词条,点进去发现形势照样不太好,一条条评论像是长出了獠牙,咬得她生疼。
许璟彻底慌了,她如临大敌,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赵然正讲到一半,忽然被她吓得差点从讲台阶梯上摔下来。
他定了定心神,趁没人关注他,迅速调整好气势,觉得这是个树立教师威严的好机会,赵然陡然提高音量道:“这位同学,请你坐好,不要影响课堂纪律。”
许璟根本管不了这么多了,她急匆匆地跑出教室,一路猛踩油门,赶到公司。
公司里的职员几乎都认识她,她焦急地赶到许卫山的办公室,里面空空如也,她的一颗心越提越高,头发丝都冒出了岑岑细密的冷汗。
许璟在会议室门口看见许卫山的秘书韦艳萍时,很是松了一口气。
“韦阿姨,爸爸现在是在里面开会吗?”
韦艳萍神情冷冽,她穿着铅笔裙,见着许璟依旧是一贯的公务态度:“是,在开高层会议,已经几个小时了。”
许璟喉头微酸:“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爸爸他为了不让我们担心什么也不说,我居然才知道发生了那样大的事。”
韦艳萍声线平稳地汇报起情况:”你知道的事只是一个开头,夺命器材的事发生后我们花了很多钱把舆论压下来,但小区里面依然是传开了,业主纷纷要求退钱,当事人伤得也不轻,许总很义气,表示自己会一力承担,所有卖出去的房除了全额退款外,装修费和那老人的医药费,他全都会负责。与此同时,银行那边也明确表明不会再继续贷款给我们公司,资金链一断旗下的所有产业都面临无法继续维持运转的问题,还有一件更严重的事,“韦艳萍艰难开口:”今天上午,业主自发召集的专业检测团队悄悄进入璟山园,经检测,包括健身器材在内,小至草坪,大至高层护栏,全部都不合格。“”璟山园几十年的招牌是闹着玩的吗?要全是这种豆腐渣工程怎么可能做到今天的位置!“许璟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不对,我爸爸不可能让这种事在眼皮子底下发生,这其中肯定有别的隐情。“”这么多环节根本来不及归结到谁了!许总一直都是璟山园的话事人和形象代表,现在公众只认他。“韦艳萍厉声道:”现在不是你在这里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董事会对许总私自露面揽下责任已经很不满了,一些高层也对许总一贯爱事事插手的脾性有些怀恨在心,他已经是众矢之的了,目前最重要的,是解决银行的问题。“
许璟不敢相信自己那么善良忠厚的爸爸最后竟落得在自己一手创立的帝国里,被众叛亲离的局面,她只想冲进去抱抱那个头发早已花白、不管自家命运只想给所有人一个交待求得问心无愧的男人。
许璟如遭雷击,脑子里被震得嗡嗡作响,她一个劲儿地摇头:”那,银行的事应该怎么解决?“
韦艳萍浮起一个不屑的笑:”你不是学金融的吗?大小姐的日子过得够舒坦啊。“
许璟的心都快凉透了,她盯着韦艳萍那张不再年轻但妆容精致的脸,声音苍凉:”我问你一个问题,那些对爸爸怀恨在心的下属里,包括你吗?“
韦艳萍没说话,她们的对峙很快被一墙之隔的会议室里忽然慌乱起来的嘈杂声打断。
许璟打开那扇厚重的木质大门,小时候,她常常在这里与许卫山玩捉迷藏,这栋楼里,每一寸都有她跑过、笑过的身影。
一群衣着得体的人全部围在一起,空气中飘荡着”是不是应该叫救护车“之类的声音,但就是没一个人动手。
许璟拨开人群,在看见躺在地上的许卫山时,终于恸哭出声:”爸爸!“
医院,许璟双眼通红,形容枯槁:”是中风吗?“”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扶了扶眼镜,盯着面前的病历:“你父亲还有高血压,毛病还不少,平时是不是身体和生活习惯都不太好?”
“对,”许璟点点头,眼泪直往下掉:“早就让他定期体检,他就是忙,不听我的,平时动不动就工作到半夜,抽烟喝酒都特别厉害……”
许璟在卡里存了几万,回到icu病房时,唐曼华也正巧赶来。
她急得团团转,高跟鞋的铿锵声在病房里响个不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来的路上,有人认出车牌居然往车窗上扔东西,这些人是嫌活腻了想吃牢饭吗?”
许璟抹了把脸,叁言两语将韦艳萍的话概括转述给了唐曼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