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疮百孔的时代,仍然要在强权的手中通天彻地、欲盖弥彰地存活下去呢?
为什么普天之下所有穷苦可怜的,曾经无依无靠的,受过最冷漠的侮辱、最严重的伤害、最心惊胆战的威胁的人们,要承担这个苟延残喘的时代的恶果呢?
沉默了千年,终于连沉默也不能再生存下去了。
那么总要有人站出来,宁可挺直脊梁、轰轰烈烈地去战死,也不要这样毫无尊严、在随时有可能降临到自己头上的天灾人祸的夹缝里苦苦求生。
总有一天,我想要这个破破烂烂的世界听到我的咆哮,哪怕是生命里的最后一声。
然后我们同那些腐朽的东西一起死去,所有人都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
顾怀阳开始并不知道施无端在大周山附近出事,他和陆云舟按着先前的计划,越过大周山直接进入“东越上国”境内,顾怀阳公开递了投诚书,“东越上国”第十代皇帝大喜,开城门列队迎接,备好官印,给他封了个大大的官。
就在“受封大典”的时候,埋伏已久的陆云舟突然发难,与城中少量红巾军里应外合,把“上国”这群常年一打就往山里缩的文武百官全都堵在了大殿上,翻脸不认人,不受降,全城戒严,一个个杀,非要斩草除根一样地杀个干净。
就在顾怀阳意气风发地打算将周围的山寨也剿个空的时候,李如霜的书信到了,潦草地交代,施无端出事了。
然而顾怀阳却只是沉着脸看了,看完以后便默默地将信收了起来,下令道:“清扫!”
陆云舟皱紧眉,道:“大哥,小六……”
“他不要紧。”顾怀阳顿了顿,过了片刻,又将声音压得稍微低了些,仿佛带了些安抚似的说道,“他不会有什么事的,小六……只要那块压在他胸口的石头还没有破,只要他还觉得自己看不见天,他就不会有什么事的。那口气足够撑着他将天也捅出个窟窿来,难不成还不够撑着他熬过一点伤么?”
那种愤怒和压抑,只有一个真真切切地被整个时代压抑过的人才能体会,别人不会明白他为什么那样决绝,有那样对某种说不出来由的自由的渴望,可他就是真真切切、无时无刻地不被这种焦虑和压抑所折磨。
一个曾经对外面的世界那样新奇与津津乐道的孩子,当他亲眼目睹了七盏山灯的升起,当他亲眼目睹了明明错的人那样强大,而那一点点的坚持和反抗都成了切肤之痛的来由,当他经过流亡、潜藏、虚以委蛇……
顾怀阳了解那种渴望,他知道那就像是一个独自在大沙漠里迷失的人对水的渴望,就像是一个淹没在水里的人对空气的渴望。
带着这样的渴望时,他们都是疯子,没有疯狂,在这条路上走不了多远。
施无端朦胧中觉得有人不停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甚至觉得有一双眼睛在很近很近的地方看着他,意识一会有一会模糊,疼痛和幻觉交替地出现在他面前。他恍惚觉得有一个很熟悉很熟悉的人,带着埋藏在久远记忆里的目光,就在床边看着他。
那个人……像谁呢?
是师父么?施无端迷迷糊糊地辨认了一会,又觉得不像,他发觉自己已经想不起师父的目光来了,或者当年他老人家的目光太过深邃,他那时年幼,总是不能理解,所以也记不住。
那他……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