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突然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的兔子猛地挣开他的手臂,一头扑进了星盘里,前爪和脖子立刻被这块曾经吸食过恶鬼的、贪婪的星丝缠上。
施无端喝到:“放肆!”
指尖滑过处那些缠住兔子的丝线便像是枯死了一样地垂了下去。
兔子像是被吓着了,浑身哆嗦着,伏在星盘上,睁着眼看着施无端。
这时,施无端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道祖跟他说过的话:天机不可泄露,命术不是儿戏,人知道得太多了,是要折寿折福的。
他心里忽的一动,心道,难道身边那些人一个一个地没了,如今连……它也要离自己而去,便是因为自己太不知天高地厚,想知道太多么?
施无端常年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柔和了下来,双手将兔子从星盘上抱起来,拂袖将闪烁的星子扶乱,低声道:“罢了。”
兔子的身体暖烘烘的,他的手指仿佛能触碰到它的内脏和骨头,感觉那颗小小的心脏正一下一下地跳动。翠屏鸟从梁上飞下来,在他脸上蹭了蹭。施无端心里想道,除了它们,如今自己还有什么呢?
他从来不尊天不敬地,不信鬼神,更不怕报应之说,却在这一刻,软弱地妥协了一次。
63、第六十三章 第一盏灯
施无端等人暗中将粮价给抬起来,这本来是不可能的。
因为无论是抢也好,从别处挪用也罢,西北粮市上有一部分米粮并不是私人粮商,而是属于朝廷的。张大将军到任以后第一道命令,便是叫各级官员,严控粮价,哪个要是胆敢私自抬价屯粮,便按律处斩。
张大将军一心为民,哪怕背上“劫道将军”的污名,也依然死守在黄虎岭。然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一心为民的。
普庆时,官家粮从朝廷到百姓手上,要经过不少人,比如运送官家粮的,叫做槽官,还需要粮仓一个主簿,每日核对保管,通常是由当地地方官兼任,如何定价,如何掌控,都有朝廷——也就是张大将军统一下令,不得违背。
然而上有令,下……自然可以不行。
西北虽不是块肥肉,然而黄豆里,也还能挤出几滴油来的。官家粮主簿用来对付张之贤的办法非常简单——往粮食里掺东西,最外层看不出,抓一把,里面却掺了沙子和碎石等物,掺多少也有讲究,市面上私商们的粮价抬多少,他们便掺多少,横竖从谁那里也讨不到便宜。
这些事张之贤并不知道,他原本不是干这个的,没有这样细的心思和经验,他的同袍邹燕来正在淮州和红巾军掐得两眼发红,他的前辈颜大人泥菩萨过江,鞭长莫及,他的属下更没有人会提点他——所谓官官相护,每个人都拿着自己那份好处,谁去砸谁的饭碗呢?
夏端方散布谣言,在城中各处雇车,不停地派人四处打听大商户们临时粮仓租赁……总之是上蹿下跳,连他自己都险些信以为真。这像是给那些个满身肥肉、动一动浑身流油的大人们发出了一个非常诱惑的信号——自古苍蝇追着皮飞,只要这个屁放得又臭又响,不担心他们不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