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突然泛起一阵隐隐的痒意,李星和抿了一口手上的咖啡,面色如常地在郑基石的对面落座,可是就连平常钟爱的香草拿铁此刻尝在嘴里也微微发苦。
“哥。”李星和强迫自己忽略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打起精神招呼郑基石,“最近都没怎么见你出来啊。”
确实,在那晚郑基石带着安贞在江南区的夜店见过一面之后,快一个半月的时间,李星和都没有在郑基石之前常玩的场子里见到这哥的人影。
反倒是他自己,还被申孝燮(Crush)嘲笑最近非常浪荡,晚上只要有熟识的rapper在club里组了局就会赴约。
但只有李星和心里清楚,其实他只是暗暗期待着能再在迷离的灯光下看到那双清澈的少女的眼睛,即便它的主人可能永远不会属于自己。
“咳——”
郑基石在嘴边握拳轻咳了一声,脸上不自觉地浮现一层恋爱狗特有的矫情的柔光,含混地解释道:
“女友年纪还小,不能总带她去club”
作为一个从underground混出头的、且现今依然频繁在club做公演的rapper,郑基石很清楚绝大部分club并不像很多“正经”人想的那样堕落。
总的来说,club是大学生和上班族晚上放松的地方,可以跳舞可以喝酒可以看各式的音乐现场演出,是在深夜仍然可以放肆嗨玩尖叫也不怕邻居投诉的好去处。
但他也必须承认,club里鱼龙混杂,其中不乏那些想趁着酒疯逞凶斗狠的混子和那些寻找刺激企图猎艳的红男绿女。
再联想到他跟安贞初次相遇就是在club当晚送她就傻乎乎地任他占了便宜
郑基石既不想安贞碰到耍酒疯的混子,也不想她再碰到居心叵测的家伙,再加上安贞未成年还偷喝酒的问题,总之,在她成年前,郑基石是决计不会再带她进夜店了,而她的那张假证,从两个人同居第一天起就被他无情收缴。
郑基石是真的铁了心要防止小骗子再学坏——
她可以不去上学,只要她喜欢做音乐,他就会为她买设备、找老师;
她可以去试镜拍广告,只要她觉得有趣,他就会默默打听好经纪人和公司的履历背景,确保一切无虞;
她可以拒绝透露家庭身世,可以不回答为什么会离开美国跑到韩国的问题,只要她还没准备好开口,他就会克制住自己的一切好奇心和焦虑;
她甚至可以郑基石没有再细想下去。
两个人才刚坐下一问一答聊了两句,气氛就陷入了微微的凝滞,郑基石也不以为意,他知道李星和本就不是那种热络的个性,虽然他们迄今合作的次数寥寥,但彼此都对对方的性格有了一定了解。
“Gray啊——”郑基石欲言又止,现在这么跟李星和面对面地坐着,让他忽然开始怀疑起自己之前拜托他教安贞音乐制作的决定是否正确。
阿西,看这小子白嫩俊俏的脸蛋——这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的——怎么就刚好都长对了地方?
该死的居然还越看越顺眼。
被郑基石这么炯炯有神地盯着看,李星
和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还是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对方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郑基石今天邀约见面的原因他也能大致猜到,应该就是想正式敲定之前电话里提到过的拜托自己教安贞作曲的事。
被拒绝自己的女生的男友拜托去教她作曲,李星和从没想过这种狗血桥段还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可耻的是,他无法劝自己拒绝。
应该说,他内心所有的矛盾、混乱、郁结和踟蹰,早在被安贞拒绝的那个雨天时就爆发过了。
现在留下的只有淡淡的不甘,和一点连他自己都觉得无药可救的期待。
包括她当时夺门而出后丢在他工作室里的小挎包,只要她一直不来拿,他也就默不作声地保存着——等待着某一天她可
XIáδsんùδ(尛説),Цκ能会重新联系他。
又或者直到某一天,她带给他的感觉不再这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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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嘛,郑基石还因这位年轻后辈的帅气感到一种隐隐的威胁,甚至有一个瞬间还怀疑起自己拜托他教安贞作曲的决定是否正确。
不过,在收到李星和尴尬又不失礼貌的露齿一笑后,郑基石的疑虑就顿时打消了大半——
长得固然是帅,但笑起来这么傻里傻气的,不像是能吸引到女生的样子。
更何况小骗子天天对着自己,欣赏男人的标准应该大大提高了才对,郑基石颔首勾唇,颇为自恋地想到。
而且安贞之前就对跟人学音乐制作这件事显得不太情愿,郑基石把这种抗拒归结于青春期少女的厌学情绪,不想再产生什么变数节外生枝。
所以最后,他还是打定主意,清了清喉咙开口:
“前几天我不是在电话里跟你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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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无虑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今天的合唱团练习又走到了尾声。
告别了指挥老师和小朋友们后,安贞照例去了附近梨泰院那家名为VNYLplastic的唱片店,每周给合唱团伴奏后再来这家店逛逛已经成为了她的固定习惯。
可能是颜值加成的缘故,看上去生人勿近的文艺中年男店主对她这个几乎只试听不买碟的讨厌鬼也只是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
而且最近几次看到她背着琴盒出没,他还会特意拿出淘到的小提琴专辑跟她分享。
其实安贞来这儿并不是想听小提琴的CD,但人家一片好意,盛情难却,她也不好拒绝。
他这次递过来的是一张由百代唱片公司和美国无线电公司重新混音出版的专辑,演奏者是已逝的20世纪小提琴之神海菲兹。
任何对古典音乐感兴趣的人都不能不知道海菲兹,这个被全球公认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小提琴家之一的男人。严谨地加上“之一”两个字是因为在他之前还有出生在18世纪的帕格尼尼。
据说在全世界各国的小提琴论坛里,关于海菲兹和帕格尼尼谁才是小提琴最强王者的争论直到今天还在继续。
这绝对是一张精彩绝伦的专辑,海菲兹的技术完美无瑕、无懈可击,根本不是现在的她能望其项背的。
然而,安贞戴着耳机,听着听着,慢慢感觉自己背着的琴盒变得越来越沉重。
CD里的琴声越完美,她那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就越强烈——有点压抑,有点羞愧,不想逃避可又无法面对。
就像是天天翘课逃学的学渣仰望全校第一的学霸时,内心充斥着满满的自卑与艳羡,还有一丝丝的向往。
双泛音,下连顿,换指八度、十度。
CD里的海菲兹每炫一次技,安贞就要为自己在小提琴上的不思进取和惫懒多惭愧一分。
静静地听完整张专辑后,安贞默然无语地背着琴盒离开唱片店。
中午的阳光火辣辣地刺眼,她感觉自己脆弱的心灵就跟脚边的影子一样,在大神的光芒下缩成了小小的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