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喜欢她是一码事,知道他爱她是另一码,在他怀里听他亲口说他爱她,更是她从未想过的全新一码。
全身上下骤然的酥麻荡漾起来,惊蛰后丛林里的沙沙声在颤。她在皲裂的颜色里终于窥见雨声,恍惚间斜阳就照了满屋。
却又像是读书时一场大考终于落了幕。明明期待已久的,心心念念的,临到了头,却是茫然的空落的,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只想找个安全的角落大哭一场。
她是真的想哭了,正好他给她怀抱。
起初是顺着痕迹的抽抽噎噎,泪滑下来痒痒的。很快就哭得不能自已,脸热热的泪凉凉的,贴在他身体上黏黏的,脑壳昏昏的。
是压抑着情绪的小猫似的轻轻捶打,哭大发了就顾不得,下手失了控,也不知几分捶到那人身上,几分又落了空,几分暴风骤雨袭了自己。
他先是由着她,安抚着她,耐心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唱起催眠曲。渐渐她动作变大,竟像是为了使上力一心只想撤离他。
他下意识又要揽住。而她却是下意识地要和他对抗,与他硬扛。而他如何能扛过她?
在她汹涌的哭势面前,他一下子又回到了一无所有的小时候,肚子饿没饭吃,想找妈妈但妈妈总是不接电话。他什么都做不了,无助又绝望。
眼见着他被推离得越来越远,情急之下,他捉住了她一只手腕。细,真细,就像直直地攥了一只骨头。愣怔着,另一只手腕向着他手袭来,捉住。并拢了放在一起,也不过是他一手环绕。
她怎么就这么瘦了,上次还有着可爱的维纳斯的小肚子。他心疼地去看她哭得没了颜色的小脸,却正好对上她艰难从哭中分神片刻凝出的恼色。没有萦绕着的回忆和岁月,没有挣扎着的故事和过往,干干净净的恼怒,像他第一次逗她的模样。
他心里一动,稍稍朝她脑后一瞥——长直的蓬松的枕头,空间是够的,攥着她一双手腕过了头,再斜着身子迫了下去,右手早早地垫在了床头避免她不小心撞上。
一边是胁迫不自主,一边是生怕她磕碰了半根头发的温柔。他半压在她身上,细细密密地舔她脸上的泪痕,仿佛舔完了这江湖就再没了他俩的恩仇。
她在他手里,在他身下,在他心上;是他所能拥有的,是他能把握住的。
他左手仍高高攥着的一双皓腕就是自由女神像手里的一把火炬,把她臣民的希望和路径都给照亮。
她被这瞬间的变故醒了神智,哭意堪堪收住了些,仍似被痒到一般躲闪着脸,在止不住的抽泣中见缝插针地唤他:
“口水,过敏。”
他从没舔过她的脸,自是不知。
满室旖旎,倏忽春歇。是被班主任抓了正着的好学生的初次小抄。
待听了明白,他吓得左手也松了,右手也歇了,顶着个冲天的帐篷就急着往洗手间走。水声,脚步声,冰凉的毛巾拧过了水贴在她脸上。
他离她只有一掌之遥,小动物惶恐的神气看着她:“你药放在哪里?我去拿。”
怎么就这么娇贵了,她暗自好笑。难得没再去想她两年间过敏的大多数难受时刻,脑海里只剩“原来他都记得”这样的想法,大概是灯光太好。
让她过敏的事物很多很多,也吃过很多的抗过敏药。但她只一次和他提过,她刚刚发作或者还没发作时,冷敷比什么都要有效。
那时他装作了怎样的臭屁小孩,甚至能清楚听见他鼻孔里敷衍的鸣哼。
可他记下了。是的,他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