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道夫面色微白,他抑制不住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手指,似乎在缓解此刻的紧张不安,甚至是惊慌,强自压抑下语气里的战栗情绪,“他找到我……他说他非常欣赏我饰演的犹大,甚至认为我有资格做他手下的‘犹大’……他许下的报酬不错,应该说很丰厚,我很快就答应了他……那笔钱让我的伊丽莎白可以每一顿都吃得饱,甚至看医生……她出生时就无法开口说话,直到我花完了所有积蓄她依旧没有办法喊我一声爸爸……”
阿道夫再次扯住了自己的头发,脸上全都是扭曲和痛苦,“这都是来自上帝的报复……他直到我干了这么多坏事,我背叛了他,所以我得到了惩罚,他将所有的罪罚都降临在伊丽莎白身上……噢这是我的罪,应当有我来承受,孩子是无辜的!”
诺拉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阿道夫哆嗦着接过去,双手紧紧捧着杯子,似乎在汲取温暖,他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垂着眼睛,低声说道,“我不得不帮他做了许多事……许多不好的事,大多数都是骗钱,我会花几个月的时间和富有的商人结成好友,然后想办法引诱得他们倾家荡产……我知道这是邪恶的,我死后一定会下地狱,但是我不得不那么做……伊丽莎白的病需要大把金币来医治,即使我应当受诅咒,但伊丽莎白会过得更好——”
他凝视着桌子上的贝雷帽,目光渐渐放得温柔,仿佛在看一个心爱的东西,“这是我送给她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看病几乎花去了所有的积蓄……我没有想到只是一个帽子会让她那么开心,她那么漂亮善良,她应该戴上比这更高贵精致的帽子……”
“后来呢?”福尔摩斯平静地询问,“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做过的事而感到后悔的呢?”
阿道夫捂着脸深深吸气,他不敢直视他们,垂着眼睛哑声道,“我结识了康本迪一家……他们都是十分和善的人,富有,但是从不会看不起地位底下的人,他们有个女儿,和伊丽莎白一样的年纪,活泼又聪明……”
他似乎有些讲不下去,哽了很久,手指一直在发抖,“……就像我之前做过的那样,我引诱他们投资先生设好的空壳工厂,他们赔得一无所有,康本迪自杀了,妻子被赶出宅子病死,而那个姑娘,那个姑娘……她被卖去了妓院做童妓——噢上帝,她和伊丽莎白一样大啊,她才六岁……瞧瞧我都干些什么?!”
“只为了钱……”他喃喃,“只是为了那该死的钱……如果我的伊丽莎白知道了这一切,她会认为她的父亲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活该下地狱……”
“现在报应来了,”阿道夫自嘲地苦笑,“我下了地狱,我的伊丽莎白也不见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诺拉叹了口气。
福尔摩斯安静地听他说完,等对方已经渐渐平静下来,面色枯槁如死,他才缓声开口了,“你的确做了许多不可原谅的错事,也许没有亲手杀害过人,但你让许多家庭四分五裂,尝到了什么叫做欺骗和背叛。”
阿道夫浑身一颤,下颔收紧,不发一语。
“但是,”他语峰一转,声音变得微微沉静下去,“您仍然有忏悔改过的机会,仍然有希望救出您的女儿,只需要您告诉我们……他是谁,现在在哪儿,你们碰头的地点是哪里?”
“我不知道,”阿道夫目光茫然,“这次我不会欺骗任何人了……他从来不会提到自己的身份,从来都是他来找我……我潜伏了这么久,把自己弄到谁都看不起的地步,我关注每一件孩子失踪的案子,却只发现了微不足道的蛛丝马迹……我只知道,孤儿院是其中一个据点,一个异国女人负责这一切,我打听了很久,只得到了一个中间人的名字——”
福尔摩斯迫不及待地倾过身,“他叫什么?”
“他们都喊他考柏先生,但我知道他的真名,”阿道夫低声回答,“亚当斯·杜安。”
福尔摩斯和诺拉齐齐一愣。
第86章 八六
亚当斯·杜安是谁?
大概所有伦敦的警察都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前任伦敦厅警察局局长,杜安家族的掌权人,和英国古老贵族之一的奥斯曼连成姻亲,在上流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属于既博得了好名声又非常富有的大名人,而更关键的是——这个人他们都见过,在前几年那场订婚宴上。
诺拉还记得那位年过五十的老绅士——富态,面容和善,语气亲切得体,穿着妥帖精致,对福尔摩斯的态度十分宽容,就像一位彬彬有礼的长辈。这个人无论从家世还是处事上都很难挑出什么错处来,除了他那位名声不佳的儿子,他就是伦敦上流人士的典范。
而现在阿道夫告诉他们,他口中的拐卖孩童的中介人,也叫做亚当斯·杜安?是他们认识的那位杜安吗?
“你确定?”福尔摩斯短暂的惊讶后,立刻严肃地再次询问,“要知道这个名字可不是随处可见毫无价值,他属于上一任的警察厅厅长,如果您没有十足把握保证这个消息百分百的真实性,那么我想不仅仅您救不出伊丽莎白,恐怕连自己都会搭进去——”那位前警长虽然对待他这样的人十分温和,但在他盛年的时候也是一位手腕相当强硬的人物,他亲手抓获的罪犯痕迹可是遍布整个伦敦。
“不会有错的。”阿道夫疲惫地低声开口,“我甚至偷偷跟踪过他两次,大概五十多岁,谢顶,穿着非常得体,左手拇指带着一个祖母绿宝石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