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张氏带着下人轻手轻脚的走进房内,见他醒了,顿时惊喜的快步走近,“老爷,您总算是醒了,您这一醉倒是让妾身好生忧心。母亲让二弟住进荣禧堂,也是……也是想照顾幼子罢了,总归这府里您才是袭爵人,您何必如此自苦?这般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张氏心里恨老太太偏心,却又怕老爷钻了牛角尖,只能好言劝慰,可说着说着又酸涩难忍,不知前路如何,哽咽着抹起泪来。
贾代善惊恐的瞪着自己的大儿媳,待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张氏骇了一跳,忙催着人去请太医,本就不红润的脸色更加苍白起来,若是老爷有个好歹,她的琏儿可怎么办?
贾代善此时已不知外界之事,而是头痛欲裂的接受着长子贾赦的记忆,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死后会在儿子身上活过来,这种鬼神之事他从来都是不信的,若真有鬼魂,他战场上杀了那么多人,怎不见有谁来报复?可如今却容不得他不信,他竟然以另一种身份又回到了贾府,这到底是何意?
贾代善整整昏睡了三日,再次醒来,他已经镇定下来,接受自己成为了贾赦的事实。想起日后要叫史氏母亲,他心里就如同吃了苍蝇般恶心!亏他一直觉得自己长年征战无法归家愧对了史氏,一直对其敬重信任,史氏竟是在他面前做了那么久的戏。什么长子顽劣、不亲生母、贪花好色、不学无术……全是假的!
这些年他日日听史氏念叨这些,对长子很是不喜,哪里知道史氏竟是因与婆婆不和才迁怒到长子身上,在婆婆去世后从不督促长子进学反而赐下貌美的丫鬟勾着长子玩乐,真是蛇蝎妇人!想到他临去时史氏还哭天抹地的想将爵位给贾政继承,他就恨不得一纸休书扔到史氏脸上!教坏长子,挑拨兄弟阋墙,史氏这是要亡他贾家啊!
心里再是气愤,无奈现在他已成为贾赦,且饿了三日浑身无力,什么都做不了。深吸了一口气,贾赦压下所有情绪勉力拽了拽被子。
床边不小心睡着的小丫鬟立时惊醒,看到他睁眼高兴的语无伦次,“老,老爷,您醒了!奴婢这就去叫人,去请太太,奴婢……”
贾赦皱皱眉,张开有些干裂的唇,感觉嗓子火辣辣的疼,“水……”
小丫鬟这才缓过神儿来,手忙脚乱的倒了杯水扶着贾赦喝下,贾赦毕竟曾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虽然现在换了个身体,但意志力极强,喝下杯水他已经能勉强自己坐起身了。
小丫鬟想跑去请太太,贾赦忙叫住她,“慢,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怎么是你在伺候?”
小丫鬟垂着头回道:“回老爷,奴婢名唤冬儿,红香姐姐和秋莲姐姐之前在这里伺候老爷,这会儿轮换着去休息了,交代奴婢守着老爷,等老爷醒了立时去喊她们。”
贾赦眼中寒光一闪,“哦?休息去了?是去谋出路了吧?当老爷我不成了?”
冬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不敢出声。贾赦闭闭眼,压下心中的愤怒,道:“起来吧,先不忙叫人,你且同我说说这几日府中如何了?”那两个大丫鬟都是史氏赐下的,除了红袖添香半点忠心也无,既然不爱在他身边伺候那便自去寻那好去处去!
冬儿觉着老爷今日同往常有些个不同,但哪里不同她又觉不出来,大着胆子抬眼瞄了瞄贾赦的脸色,冬儿决定要老老实实的回话,决不能像红香、秋莲那般惹怒了老爷。
“回老爷的话,当日老爷宿醉后昏迷不醒,太医来诊断后说您忧思郁结、气急攻心,身子虚弱要静养,若三日不能醒来便……便是不大好了……”冬儿说话声越来越小,顿了顿见贾赦闭着眼没有发怒的迹象,才又继续说下去,“原本二房那边已经收拾妥当打算搬进荣禧堂,但因着老爷未醒,老太太便让他们仍住在原处。”
“嗯,老太太可有来看望过我?”
“这……这……”
“无妨,如实说来。”
“是,老爷。老太太不曾来过,只每日叫翡翠过来问问老爷何时会醒。”
贾赦冷笑一声,沉思片刻道:“我如今醒来就是无事了,你无需张扬,只告知太太一声就罢了,先上些好克化的东西来。日后你便调到我身边伺候,跟太太说,将那两个身娇体弱的副小姐打发了,本老爷等她们伺候怕是要咽气儿了!”
冬儿先是一惊复又一喜,惊的是老爷刚醒来就给两位贴身大丫鬟安了个怠慢主子的罪名,喜的是自己赶巧儿入了老爷的眼被提为一等丫鬟,份例涨了一倍不止!不过是不是福气还要再看,毕竟众人都知道老爷是个好色的,冬儿心绪复杂的匆匆往张氏房里去了。
贾赦见过张氏简单的应付几句就将她打发了回去,面对这个儿媳妇他还是很尴尬的,而且张氏身子也不好,瑚哥儿早夭,生琏哥儿时难产伤了身子,后来又为他这个公公守孝,坏事一件接着一件,谁也受不了,张氏显见是养不好了,趁着现今还有精力,便让她多陪陪琏哥儿吧。
待贾赦用了粥,他醒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荣国府。贾母、贾政都没来看,只各自遣了个丫头来“关心”他的病情,贾赦这会儿恢复了些许力气,也不觉着累了,听了冬儿禀报便冷哼着让她们进来。
一个身穿绿衣满脸喜庆的丫鬟一进门就笑道:“奴婢翡翠见过大老爷,老太太知道您醒了着实是欢喜,特遣奴婢前来看望,这是老太太吩咐厨房备着的人参燕窝汤,让大老爷趁热用呢。”
另一个丫鬟就是贾政派来的了,也是一脸的笑意,“奴婢墨菊见过大老爷,这几日大老爷宿醉伤了身子,我们老爷很是忧心,刚一听大老爷醒了就要过来呢,只我们老爷明日要去拜访上峰,尚有篇文章要准备,便让奴婢跟大老爷告个罪,说明日回府定立时就过来探望。”
“呵,宿醉伤了身子?人参燕窝汤?”竟是问也没问一句现在他身子如何了,贾赦冷哼道,“你们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本老爷就是被二弟贾政忤逆欺压气的差点下去和父亲作伴,他一个不袭爵的次子想住进荣禧堂除非在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你……叫墨菊是吧?你老爷要拜见上峰?就他这种妄图窃居袭爵人正堂的东西也配为官?莫要让人笑掉大牙!还有你,什么翡翠?回去禀报给老太太知道,我如今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什么都不怕,大不了卸下身上的爵位全家回金陵去!”
翡翠和墨菊又气又怒,她们不过是来走个过场,没想到竟听了这么一番话,但她们说到底只是个下人,不敢对贾赦说什么,又见贾赦眼神凌厉竟不似作假逞能,顿时没了主意,忙胡乱行了个礼飞奔禀报去了。